兆祥九年的三月,陽光和煦,春回大地。
謝冉帶著婢女昭陽宮外的荷花池,池上冰層已破,水麵仍浮有些許碎冰,因一個冬季不曾清理過,其上漂浮著些許暗黃色的枯枝敗葉,雖是春日微陽柔暖,卻也難掩其景色所透露出的蕭索之感。
香堇看著謝冉仍顯蒼白的臉色,皺著眉輕聲道:“這春風雖不是如冬日那般刺骨,吹在身上卻也是有幾分涼意的,美人身體初愈,最是見不得風的,莫不如早些回去罷。”
謝冉搖了搖頭:“在屋中拘的久了,出來隨便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剛好去一去胸中的悶澀之氣。”
香堇看了眼荷塘,應了聲諾,便安分的不再多言。
謝冉一襲淡藍色紗裙,發間簪一玉鈿,五官清麗秀美,柳眉微蹙,眸色微氤,麵上還帶著些病弱的蒼白,恰是一副美人像。
然而謝冉卻在發呆。
她來到這個並不存在的王朝已經半個月了,承了身體原主的記憶,逐漸摸清了一些事情。
原主也名謝冉,父親乃是朝中兵部尚書,三品大員,堪稱朝廷命官。而原主則是去年選秀之時被選中的秀女,因容貌不俗而被冊為美人。
隻是原主宮鬥手段著實不高,完全沒有看透後宮本質,又因長相遭人記恨,方入宮沒幾日便中了招,被人推入了水中,從此一病就是小半年,甚至香小玉隕,這才迎來了現在的謝冉。
謝冉自來到這裏後,原主身體不知是否因為換了個靈魂的關係,病也逐漸好了起來,謝冉在養病的同時,也不禁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從原主的遭遇就不難看出,這後宮是個多可怕的存在。謝冉從不認為比別人聰明,她性子比較直來直去,察言觀色的本事是有,但同時很難控製住自己做到喜怒不形於色。這種性格哪怕在現代都是不易做人的,更何況是在後宮。
謝冉經常思考一些關於以後的問題。她雖然看過幾本宮鬥小說,卻沒有宮鬥的腦子,要是讓她說話拐好幾個彎,還要文雅溫和話裏有話,還不如直接殺了她比較好。
想到這裏,謝冉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她是個怕死的人。
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智商平平,也沒有想要稱霸後宮的野心和能力,反而小市民的思想更多一些。既然如此,還不如有點自知之明,安安分分的活著就好了,總歸她父親是三品大官,內務府也不會虧待她就是了。
這麼一想,謝冉不禁開心了起來,半個月來一直有些低落的情緒終於有了變化。
其實這樣看的話,有沒有皇帝的寵愛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想通了一直壓在心底的一件事,一瞬間覺得身體和心理都輕鬆多了,謝冉回過神來,臉上也不禁帶了笑容,招了香堇,轉身朝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距離荷塘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孤零零的桃樹,許是栽種時無意留下的種子,竟在這裏發了芽。如今滿樹繁華,淡粉如霞,在一眾鬆柏長青間更顯嫣華。
謝冉走後,一襲明黃於桃樹後走出。男子氣宇軒昂,身材頎長,五官深刻,輪廓分明,雖不是俊美的模樣,卻一眼便讓人覺得氣場淩厲,極具王霸之氣。
目送那抹淡藍色的倩影離開,趙徹不禁想到方才那副嬌弱美人圖,以及佳人離開時唇邊恬淡的笑意。
“吳德保。”
一直垂首默默站在男子身後的大總管立即應道:“奴婢在。”
趙徹收回目光,轉身時不忘吩咐:“去查查那是哪宮的妃嬪。”
吳德保跟在皇帝身邊十多年了,心知這是皇上又看上了某位妃嬪,心中想著又要有人得寵風光,中後宮怕是又要熱鬧起來了。
心中想著,嘴上卻沒有落下,早在方才看到那女子時,吳德保便記起了其身份,當即追上皇帝腳步,口中道:“回皇上,那是昭陽宮秀華閣的謝美人。”
趙徹腳步一頓,蹙起眉似在想著什麼:“謝氏?謝克的女兒?”
吳德保道:“是的,皇上,正是謝大人的千金。然而謝美人身體欠佳,自入宮後便大病了一場,皇後娘娘便著人撤了她的綠頭牌, 如今看著似是已經痊愈了。”
趙徹點點頭,複又邁開步子,“回去後你遣人去鳳儀宮知會皇後一聲。”
吳德保自然知道皇帝所指何事,當即應了聲諾。
謝冉回到秀華閣後,早已等候多時的另一位陪嫁侍女連翹立即便迎了上來。
連翹與香堇一左一右扶著她走入閣中,口中還不忘說道:“美人身子才剛好就往外跑,若是病情再複發了可就不好了,奴婢方才衝了一壺茶,您先喝著暖暖身子才是。”
謝冉坐下後,連翹便回過身去倒了一杯茶來,謝冉伸手接了過去,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卻在下一秒蹙起眉來。
連翹見她麵色不對,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說道:“美人,這是我前幾日剛去內務府領的茶葉,似是聽說新茶不夠,隻得了上個月剩的陳茶……”
謝冉一聽這話,心想隻怕是個人都能能聽出這意思。不過就是因為看她入宮這麼久也不得寵,想必以後也沒有翻身的可能,那些個稍微好點的東西怎麼可能往秀華閣送,多半都送給後宮中受寵的妃嬪了。她還能得些陳茶,想必還是因為自己的父親仍受重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