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辦法再坐在那裏,我隻好爬起來就往有燈光的地方跑。所以我就跑到了這裏來,我借著些路燈的光亮,我去找了塊路牌子看了下,我知道自己到了南大街一帶了,這裏離我那可憐的住處不遠了。我就開始放慢了腳步,可是我抬起頭的時候,好像我身邊的大街上——還是站滿了那些掛著白色牌子的人。這真是個可怕的噩夢。
嗯,這南大街就在“運河北路”一帶,這裏離我那可憐的住處不到半小時路程,因為我的住處就在“運河西路”。可是我暫時卻沒有心情回去了。第一個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回去該幹什麼,也許我估摸著自己回去可以寫點東西什麼的,可是我前幾天寫好的幾篇故事,還鎖在我書桌下的箱子裏,因為我知道這些故事是沒有那家雜誌社會要的——除非《文學青年》還在,可是現在《文學青年》倒閉了,而且那個混帳向往也跑了,所以那一類的故事我隻好鎖起來,我揣摩著等待個幾百年以後,看也許有人願意拿去刊登不呢?
嗯,我不想回家去,也許回到家裏——我麵對著那麼一個空落落的屋子,我的心裏會煩躁得要死。所以我打算還是去看戲穩妥,也許我看到個深夜兩三點鍾的模樣,我那時候就會困得要死,如果我困得要死的話,我就會倒下床就睡著了,那麼我也不會再去想起什麼——讓我煩躁,痛苦,難過的事情來了。
不過呢,還有一件事情——讓我覺得頭痛——那就是我身上根本沒有多少錢了。我上個月寫的那篇《關雲長與蔣介石之戰》,換來的稿酬已經所剩無幾了。而且再過幾天我的房子該交租了,這才是讓我覺得難過和痛苦的事情。嗯,我估摸著大概在半個月以前吧,我就告訴自己該寫兩篇像《關雲長大戰蔣介石》之類的文章了,那樣我就可以把房子的租金,還有下個月的生活費用解決了。可是我一直在那裏拖延著。這讓我有些後悔和自責起來。
我本來當初打算的是——在身上的錢用得所剩無幾的時候,我再去寫兩篇那樣的文章,就算我寫那些東西心裏會難過得要死,可是我是為了生活下去,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可是我又一直不想去動筆,是的,隻要我一碰到筆,我就想到一些別的什麼——讓你沒有辦法不想去寫,沒有辦法不去思考的東西,可是你又偏偏不能夠去寫,就算你寫出來也沒有一個人會看,沒有一家雜誌會要你的東西,那就好像是讓你有話不能說一樣——痛苦,難過。所以隻要我還有一點兒辦法,我是不會再去碰那隻筆的,隻要我還有房子的租金,還有看戲的錢。
可是我現在連看戲的錢都沒有了。我走一個路燈下麵,我把幾個包裏的錢全部掏了出來,我的背靠在路燈杆子上,我就在那裏清點起來:“隻有四十二塊,八毛,七分了,這些錢看戲倒是足夠了——可是明天的生活費用呢?”我當時就在心裏麵那麼樣想著,不過我那時真的顧不上那麼多了,我如果再不去尋找那些簡單的,直接的畫麵刺激,讓我忘記腦子裏的好多東西的話,我那時候非死了不可的。我不開玩笑。我把那些錢又全部裝進了袋子裏,我開始朝著“藝都”大戲院那邊走了。
我走到“藝都”大戲院的時候,那裏已經散場了。我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有沒有超過深夜三點鍾,因為“藝都”大戲院一般散戲時間是在十一點三十分,然後又午夜場供大家消遣——那所謂的午夜場就是就個婊子模樣的女人在上麵表演脫衣服,還有在映放機上播色情電影——這讓尋夢港的好多人喜歡死了。我之所以告訴你們這些——隻是在訴說這些事實而已,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曲解,我對那些玩意厭恨透了,可是就是因為那裏人多,有聲音,有畫麵,讓我無法回到那個小屋子裏麵,然後忍不住沉思一些東西——這就是我願意待到午夜散場的原因。也許我的這點理由——很難證明我的清白。
但是,我也不願意再跟你們廢話了——我的意思是說——不管你們怎麼看我。嗯,我那天到達“藝都”大戲院的時候,那裏已經散場了——所以我估摸著時間大概很晚了,也許早就超過深夜的三點鍾了。因為那戲院的門口已經沒有一個人了,是的,就連一個要飯的流浪漢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