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就站在海邊上那麼大吵大鬧起來，那是他第一次罵我是個不爭氣的窩囊廢-----因為他和父親在這邊辛苦工作，就是為了讓我認真讀書什麼的。可是我卻被那個混帳老李開除了，這一點兒倒真是讓他們失望的。可是我也罵他們是個無聊透頂的自私鬼，他們隻知道自己想的，從來沒有問過我是怎麼想的。我說-----我就是因為那可憐的父親，我才被學校開除的，因為我根本不想再念下去了。我完全沒有心情再念-----那怕是一天的書，隻要我想起那可憐的父親來。
嗯，我當時就是那麼樣告訴他的-----我說，在以前的時候，我還隻是以為父親因為工作忙，所以從來不回家，就算是到了春節什麼的，他也從來不回家，可是到後來我才明白，我父親他不是不回家，而是不敢回家，這樣才能讓村裏的人都不懷疑----他還是在外麵做著一份多麼體麵，而且了不起的工作似的。嗯，我的意思是說-----在我那可憐的四川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也許在尋夢港這裏給人當牛做馬，可是他們回到四川就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就算他們在這裏再怎麼卑鄙，下賤，可是他們還是不會留在四川那裏，因為一呆在那裏就會被人看不起，沒本事，鄙視，唾罵。就算他們是在尋夢港這裏再怎麼樣做牛做馬，他們也不會回到四川那個地方。這是一種可憐，而且自我欺騙式的折磨，包括我的混帳父親也是這個樣子。如果你們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嗯，他在以前的時候老是告訴我，他在尋夢港那邊是多麼風光，多麼體麵，他的那個混帳煤礦老板對他又是多麼好什麼的，可是他還是很少回家，而且事實完全不是這麼個樣子。這才是我同情和可憐父親的原因-----所以你們那怕叫我再念一天的書，我也會在心裏內疚和難過死的。這些才是我被那個混帳老李開除的真正原因，坦白說吧，我的成績好得很呢，尤其是我的國語，我寫的好多作文常被老李當做範文，然後在全班人的麵前念，我根本不會為自己的成績擔心，可是隻要我一想起自己的混帳父親，我沒有辦法再把書念下去。
嗯，這些才是我被老李開除的原因----當我把這些事實告訴那可憐的混帳大哥聽時，他突然一把推我在地上，他在嘴裏罵我是個不爭氣的傻瓜，然後又走過來抱住我哭了。嗯，那時候我們兩個就坐在南北碼頭那邊，我們兩個抱在一起哭了好長時間。
“我要是可以像海鷗一樣，我是說----假如我有翅膀，我也會帶著你們，還有父親，母親，飛出這個混帳地方，我帶你們去個溫暖，光明，可愛的地方”。我們抱在一起哭了大概有好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又坐在那裏看海鷗了。
“傻瓜，傻瓜，你真是個不爭氣的小傻瓜”。
嗨，我承認，我有時候真是個不爭氣的小傻瓜。我承認這一點。不過當我現在去想起這些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就好像要炸開一樣的難受。也許你們永遠想象不到我的腦子裏麵是多麼混亂，痛苦，可是你們可以看到，我現在就把自己的身子卷縮成了一團，我雙手抱著自己的混帳腦袋，我就那麼樣躺在地上，我的腦袋裏麵好像要炸開了一樣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