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已經連續三年沒有再犯罪了,並且爭取到了減刑,改造態度基本穩定,監獄黨委給與了充分的肯定,分監區副指導員辛文選被司法部授予個別教育能手稱號。榮譽和喝彩是每個人都渴望的,辛文選一樣希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從丁浩的改造上他好似看到了自己進步的捷徑,兒子難得吃到的新鮮水果,隻要丁浩想嚐一下,他就會想辦法搞到;家裏難得吃頓餃子,他也忘不了給丁浩帶上一飯盒。隻要丁浩聽話,辛文選這點付出覺得值得,不知何時,這種超過感化本身的默契令丁浩也感到“聽話”有利可圖。
一次監獄的獄情分析會上,主管罪犯教育的章副政委對辛文選盲目樂觀的態度進行了善意的提醒,丁浩本身就有思維偏執的精神障礙,認識問題十分狹隘,不左就右,況且這名犯人沒有是非觀念,刑期長,改造壓力大,希望他隨時注意丁浩的反複性。最後又強調,老一輩改造工作者曾經告誡我們,我們的工作是與虎狼同居,不能忘記血淋淋的教訓,老虎永遠是老虎,誰敢拿老虎當寵物養著,誰就要為其付出血的代價。秉公執法就是要公而忘私,確保法律的公平公正,教育感化就是要排除功利思想,真心誠意沒有私心雜念,嚴格管理就是不能憑個人好惡對待罪犯,必須寬嚴適度讓罪犯口服心服。
辛文選不服,認為自己為了改造罪犯而付出的努力被誤解了。
丁德全接到兒子減刑喜報的同時也接到了胡小香的來信,胡小香被提前一年假釋了!
這在丁家也算是喜事了,丁德全讓老伴做了幾個拿手菜,買來一瓶純正的牛欄山二鍋頭。自從兒子第一次手術,他就戒酒了,他心頭有苦楚,經濟有壓力,他要從生活上節流開源。兒子身陷囹圄,為了不讓兒子受罪或者說少讓兒子受罪,他把家裏稍微值錢的東西都送出去了,即便如此,也不稱心。為了讓兒子在監獄裏能夠不被其他犯人歧視,他就是每天喝粥啃老鹹菜,也要按月給兒子送高檔的日用品以及水果、軟包裝食品,一句話,隻要兒子能叫上名字,他都盡量滿足,自己的困難再大,總比兒子有辦法。經濟上的事情,他也不便向麗娟張嘴,自己終日忙於給兒子跑關係,找律師,沒時間幫她。況且,自己的老關係老朋友看到自己今天這個狀況,誰都怕沾惹自己,躲得遠遠地,就是想幫也真的力不從心了。
老天作美,正好麗娟到溫州訂貨不在家,兒子和胡小香的事可以簡單慶賀一下。胡小香信上寫的十分明白,他們就是她的親人了!就這“親人”二字,讓丁德全有一種滿足的快感,今後,丁家對胡小香好就是積德,丁家積德丁浩就有好報,丁浩有好報在監獄裏就少受罪!他激動呀,自己終於找到彌補自己過錯的機會了,好好準備一下,到監獄接她出來!
根據第一次接兒子保外就醫的經驗,老丁讓老伴給胡小香準備了一身新衣服,自己則忙著把女兒的房間騰一下,整理幹淨,他自作主張,準備讓胡小香回來先在自己家裏住幾天,等給胡小香整理好房子,再讓她搬回家,把胡小香應得的利益最大化。他不是不考慮麗娟的感受,因為自從兒子再次加刑到二十年,耿麗娟失望了,以公司忙為借口,搬到公司住,他們連孫子也見不上幾眼,孤獨的時候,老兩口就坐下來合計合計接見日給丁浩帶點什麼,說點什麼,每月探視成了他們的精神寄托。
按照胡小香約定的日子,他們一大早就滿懷喜悅朝關押胡小香的監獄趕,決不讓胡小香在昔日的傷心地多待一分一秒。
胡小香辦完了釋放手續,走出監獄的第一眼看到老丁滿頭白發、滿臉的微笑,七年了,多少恩怨都隨時間的流逝不複存在了,那些怨恨曾經壓得胡小香生不如死!如今,是監獄的管教幹部幫她放下了包袱,不再回頭看了,走好未來的每一步,別無他求,心中沒了恩怨,臉上也就多了幾分淡然。老丁夫婦看到胡小香,感覺不是昔日的黃毛丫頭了,從她臉上讀出了生活的艱辛,激動的走上前去說“小香,七年呀你受苦了。”
“爸媽,這四年磨難,我知道了人不能為讓別人痛苦而活著,謝謝你們來接我!”胡小香的話給了老丁夫婦很大的安慰。
大家彼此無語,其實,受黨教育多年的老丁也經常給兒女講人生的道理,隻是他心裏明白,他講的是大話,孩子們聽不進去,胡小香講的是感悟,他自己能夠領悟,人為啥隻有走投無路才認真的思考每個人都必須思考的問題呢?
老伴聽了胡小香的話,覺得自己過去做錯了,是一個不稱職的婆婆,害了胡小香,也害了自己的兒子,害了自己的全家!心裏有愧,臉上無光。反倒自責起來:“小香,婆婆對不住你,我老糊塗了,當初隻想到讓自己兒子高興,讓你跌了這麼大一跤!”開始是安慰胡小香,說到動情處,想到兒子受的傷害更大,不免流起淚來。
“爸爸,我媽怎麼了?我沒有說啥呀?”胡小香對婆婆的反應不解。
老丁語重心長說:“你不要往心裏去,孩子,你的寬容在你媽媽身上發揮了作用。”
胡小香問道:“爸爸,咱們看一看丁浩再回去吧?我也是幾年前在監獄的馬路上見他一麵,一直沒有機會和他說句話,我們兩個遭受的磨難夠多了……”胡小香說不下去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
“這都是命啊,你和丁浩命不好,該遭此大難!”婆婆像是在安慰胡小香,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是命,是我們沒盡到做父母的責任!”老丁不能容忍妻子再這樣自欺欺人。
“爸爸,過去的事情還提他做什麼?我們都是大人了,要說錯誤,也隻能怪我們自己把路走錯了,他還有幾年?”
“應該是還有十六年八個月零七天!”老丁準確的說出了兒子的刑期。胡小香心頭一緊,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為了不使老丁夫婦尷尬,胡小香又問道:“怎麼還有這麼久?”
老丁搖著頭,無奈地說:“你知道丁浩脾氣倔,在監獄裏受不了,多次違反紀律,越這樣監獄對他的管理越嚴格,最後導致第二次加刑,兩次被合並執行二十年。”
大家彼此無語,從女監到男監三裏多的路,他們一會兒就走到了。因為胡小香和丁浩的關係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老丁和監獄長、郭指導員也都熟悉,雖不是接見日,但為了利於丁浩改造,監獄還是批準了他們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