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傷口表層的肉已經壞死,必須要動手術。做為醫生,我有責任讓你知情,手術有利有弊,好處就是容易愈合,壞處就是挖掉的肉會在臉上留下凹坑,一定程度上會影響你的美觀。”
“影響美觀?”方文化輕聲喃喃自語。
既然跟狠人說話,陳醫生覺得沒必要拐彎抹角,便說道:“也就是毀容的意思,輕度毀容,多少有點影響。像你,小夥,我話就直說了,不算那種很帥的小夥,再挖幾個坑,你懂得,以後找女朋友難度會增大。”
最後一句話如同一根針深深地紮在方文化的心上,他徹底地傻眼了,本來他就沒林皓茗帥氣,如今再加上毀容,他更沒底氣跟林皓茗比了。美女都喜歡帥哥,戴玉迷戀林皓茗而不理會他,不就是他沒林皓茗帥嗎?
方文化有些情緒失控地抓住陳醫生的白大褂,吱吱嗚嗚起來:“陳……陳醫生,可不可以不動手術,求你了,隻要你能保住我的臉,你要我怎麼都行。”
突如其來的失控令陳醫生很為難,他不明白方文化為何在乎自己的形象比自己的命還重要,他有點後悔剛才說了實話,便改口安慰他幾句:“小方,你不要太難過。我親自幫你動刀,不會留下太多的傷痕,愈合地好的話不會太明顯。”
方文化沒法冷靜,他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說話仍舊吞吞吐吐:“不……不要,陳醫生,我求你,不要在我臉上動刀,我的臉不能受傷。”
陳醫生起了惻隱之心,他可憐眼前的青年,當他得知方文化是個孤兒時,他有些鼻酸,差點流下眼淚。他說:“小方,不動刀也可以,但你可能要付出一些代價。”
這顆不小的定心丸比春藥更能令方文化提神醒腦,他無助的眼睛裏終於閃出隱約可見的光芒:“要我付出什麼都可以,隻要能保住我的臉。”
“以後,你每到冬天,臉部的傷口就會隱隱作痛。年紀越大,痛得越厲害,還有可能局部出現化膿、腐爛。”
陳醫生的話怎麼聽起來像是深夜朗誦恐怖故事,越聽心越滲得慌。陳醫生本想隱瞞不說,但他作為醫生,憑他的職責有必要讓病人了解可能的隱患,用他醫學上的話說就是後遺症。陳醫生是一個資深的老醫生,二十多年積累的醫德和五十年來積累的品德告訴他必須讓病人對後遺症充分知情,否則就是醫生的失職。他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二十多年,怎麼可能毀於一朝呢。
不動手術傷口處理非常簡單,陳醫生用酒精和雙氧水給他的傷口消了下毒,小心翼翼地噴了些YN白藥粉劑,再用美容針縫合傷口,又給他打了幾針頭孢黴素,開了兩盒阿莫西林。全套下了,前後不到一刻鍾。走時,陳醫生叮囑了兩件事,一件事是要注意臉部清潔,防止傷口感染,最好是睡覺前用熱毛巾敷會兒傷口,有助於止痛消腫。第二件事,是在方文化已經走出診室,陳醫生隔老遠拋過去的一句話:“記得叫那個被你打的小夥到我這裏治療,我的醫術,你懂。”陳醫生見方文化可憐,沒收他的錢,當然希望他能介紹個病人來,再一次性連本帶利將錢撈回來。
包紮完的第二天,也是林皓茗被警察帶走的第三天。天氣一如往常晴朗,如果沒記錯的話,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下雨了。YN、GZ等地拉響了旱情警報,當地駐軍轟轟烈烈地參與到抗旱大軍的行列。湘潭是個雨水充裕的地方,不過今年也中標了,紮紮實實地旱了一把,多條高速公路經不起酷熱,竟然出現裂縫。老百姓指責為豆腐渣工程,政府解說為都是幹旱惹的禍。湘江是湘潭的母親河,河流蜿蜒曲折,魚貫而入,足足將湘潭孕育成風水寶地。久旱之下,湘江水位明顯下降,枯萎了許多,許多人都擔心飲水將成為問題。今天卻突然下起了大雨,好一場大雨,電閃雷鳴。天顯得很狂躁,好像憋得太久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機會,足足放肆個痛快。
大雨持續了兩個小時,跟許多大城市一樣,大雨過後城市就會出現內澇,局部地方變成了城市海洋。那些沒見過海的市民,推開窗戶,探出頭欣賞老天恩賜給他們的海景。不過,欣喜未能持久,畢竟出門成了困難。尤其,一樓的門麵叫苦連天,雨水又浸濕了他們的東西,損失不止一點點。真正樂了的,隻有灑水車司機,又可以休息一天了,下雨真好。也不能指望天天下雨,因為每天都有雨的話,那還要他們幹嘛,最好是能四天天晴,三天下雨。一個星期工作四天,休息三天。他們夢想中神仙般的生活。
明眼人都覺察到這場雨太過突兀,好像是專為某人清洗塵埃,或者就是不滿這個渾濁的世界,發瘋似地洗個徹底。雨下了,外麵也未見得窗明幾淨,該渾的地方依舊渾,該濁的地方也還濁,唯一不同的是大雨帶來了一絲清涼,撫慰著辛勤操勞的人們。
方文化覺得,這場雨是為他下的,專門為他洗掉傷痛,去除傷痕。近幾天來,他頭一次真心實意地展露笑容,站在孤兒院主樓的牆角下,他笑得正歡。不過,他的笑很快僵住了,過來了一輛警車。方文化認出了警車裏坐的王厚仁,但王厚仁下車後並沒有認出他,隻是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小夥,去通知你們副院長,將孤兒院所有人都集合起來。”
方文化的反應速度因緊張明顯滯後,等王厚仁再次叫他:“發什麼愣啊,小夥,快點去通知,跟你們副院長說清楚,孤兒院的所有人都要通知到,不能落下一個人。”
他轉身跑向副院長的辦公室。
人員很快集合齊了,副院長辦事很是幹練,這一點他不輸於胡梅紅。隻是胡梅紅在位的時候,沒給他太多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今天,是她頭一次真正施展自己積蓄多年的本領。
集合完後,她向王厚仁簡單彙報了一下情況:“首長,孤兒院應到八十七,除了廚房三個值班夥計,八十四均已到齊。”
“沒有別的人了。”王厚仁隨口問了一聲。
副院長聽得很仔細,她還很喜歡揣摩首長意圖:“還有一個,林皓茗,殺人犯,我們已經將他排除在外了。床鋪都叫人收了。”
“誰說他是殺人犯了。”
“不是您將他帶走的嗎?首長帶走的人,哪能有錯。”
副院長預感揣摩有誤,但願這一句馬屁沒拍在馬腿上,不然之前的殷情將一無是處。
“我待會兒把你也帶走了,那你也成殺人犯了嗎?”
“首長,您說笑了,我們這種平民百姓,哪經得起驚嚇!”
副院長額頭微微冒汗,她故意裝做熱的樣子,將緊張怪罪給雨後放涼的天氣。
“好了,少廢話。去給你們的人說清楚,都給我放聰明一點,誰也不能提林皓茗是殺人犯這幾個字。還有,林皓茗的鋪位,即刻派人去鋪好,一刻也不得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