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劉老漢的見聞(1 / 3)

四月穀雨,柳色呈衰,連綿的陰雨澆熄了初夏應來的炙熱氣候,卻滅不掉戰火與硝煙。

兩個朝代的更替往往會誕生出很多富有傳奇色彩的英雄人物,但更多的,卻是飽受鐵蹄紛爭之苦的蠅頭百姓,如今北朝帝國傾覆在即,各地豪傑頻頻冒頭,其中又以蒙氏一族最為勢大,先是統一了動蕩不安的江南一帶,接著便擁兵而起,行軍跨過滄瀾江,定都於江陵,對原北朝幾支負隅頑抗的零散部隊窮追不舍,一副勢必趕盡殺絕的架勢。

而距江陵城北十餘裏處,毗鄰滄瀾大江的地方,有一座名喚白馬的邊遠小鎮,雖說此時遍地狼煙,卻也沒有波及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鎮子,它位置偏僻,自然算不得什麼兵家必爭之地,更加沒有占山索財的攔路蟊賊,但或許是為了響應當今九州的紛亂局勢,這個平淡無奇的小鎮依舊遭了災。

不是私人軍閥們對它起了歹心,而是受到了那洪澇苦楚,白馬鎮後方的大秋山中原本有條窄小溪流,幾日前,小溪卻突發大水,淹沒密林灌木無數,此後勢頭猛烈的山洪又急流直下,覆蓋了大半個白馬鎮,房屋農舍等等均是毀於一旦,居民們都哀歎白馬鎮不詳,恐怕是招惹了大秋山上的山神,短短幾日時光,偌大個鎮子瞬間冷清下來,精壯青年們紛紛逃禍避難去了,還駐留於此的,隻剩下一些行走不便的老弱病殘。

卻說這日清晨,跛子劉老漢早早得便起了身,本住在山腳高宅中的他,為了躲避水災不得不移居至白馬鎮東頭,劉老漢打開屋門,抬頭遙望著身後的大秋山,隻見山巔之上一道銀線仍舊奔流不息,不見絲毫萎靡,反倒有作大之勢,他又側首看了眼鎮子裏僅剩的最後一排民房,心中懷疑它們還能不能擋住這洪流的凶猛勁頭。

劉老漢收回視線,沉沉地歎了口氣,拿起水桶到井旁打水,如今族中青年們都背囊逃走,某些繁雜瑣事也隻能自己動手,心思在外的劉老漢並沒有注意到此時正有人掠過了低矮的土牆,敲響了他的院門,聞聽響聲的劉老漢放下手中之事,詫異著過去打開了門,哪曾想剛抬眼一瞧,便嚇得他渾身哆嗦,隻見老漢院前這道身影竟約莫有丈餘,膀大腰圓,不怒自威。

劉老漢駭然不已,連退數步,一屁股栽倒在地,心中萬念俱灰,想著某些傳言說的所謂山神其實就是野獸精怪作亂,看來這白馬小鎮果真是觸怒了妖物,眼前這位可不就是山中成了精的黑瞎子嘛?老漢身子顫個不停,正閉眼等死呢,卻聽耳朵上方傳來一道柔和的聲音:“這……對不住,驚到您老人家了,我隻是來問個路而已,您不必擔憂。”

來人見劉老漢跌倒,麵露愧色,邊在口中解釋邊伸手將老漢扶起,本以為求生無望的劉老漢聽其語氣溫和,估摸著不是什麼妖怪一類,漸漸回過神來,仔細打量起對方。

這才發現跟前此人眉眼與麵容都的的確確是中原人士的相貌,隻不過他的身形委實是過於高大,幾乎與自家瓦房的高度一般無二,穿著打扮更是怪異無比,一件佛家中人才有的百衲僧衣鬆鬆垮垮的被其披在上身,下袍已經襤褸不堪,頭頂梳得飛雲道髻卻打理的十分整齊,顯得不倫不類。

還沒等劉老漢多做思考,那人已經躬下身子,將一副帶著詢問之色的麵龐湊到了他的眼前,又把老漢給嚇了一個激靈,老漢方才回複道:“這位……大師,你剛才說是要問路?”他琢磨了一陣,實在無法將其與清風道骨的真人聯係在一起,看這人倒是與那大雄寶殿中的佛陀金剛有些形似,是以開口叫了聲大師。

豈料這古怪壯漢聞言竟伸手撓了撓後腦勺,笑道:“別,可別叫我做大師…”他摸了摸頭頂的道髻,又放低聲音苦笑著解釋道:“我也不是道士。”

壯漢這番摸不著邊際的言語將劉老漢整懵了圈,他頭頂霧水,卻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