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當即神色一怔,趕忙勸說:“老爺子,您就別跟著瞎參合了,所謂一代管一代,向陽成家立業的事情我們自己知道處理,哪兒能用您的錢啊?”
爺爺卻是並不理會,豪邁的大手一揮:“去柴房把樓梯給我扛來!”
所有人不為多動,爺爺四下看了看,幹脆親自起身去柴房扛樓梯,我媽我爸趕緊跟上去勸說阻攔,可仍沒有擰過我爺爺的強脾氣,片刻之後,爺爺便從柴房扛著樓梯回來了……至始至終,我都保持著黯然的沉默,因為此刻的羞辱感使我完全說不出話來,甚至連呼吸的聲兒都不願意大了,不想製造出一絲一毫的動靜,最好讓他們完全忽視我的存在!
我們的晚飯是在堂屋(相當於客廳)裏吃的,右側的牆壁上掛著一塊幾年前爺爺過70大壽的時候,我媽繡給他的一副“百壽圖”牌匾,牌匾掛得很高,爺爺挪了挪吃飯的桌子,然後將樓梯搭在牆壁上,抬腿就要往樓梯上爬!
“老爺子,您可得小心點兒!”
我爸媽勸說無果,隻能過去扶著梯子,爺爺畢竟上了年紀,胳膊腿兒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靈活,每攀爬上一級階梯都要停頓好一會兒,在我們全家目不轉睛的注視下,他終於安全爬到了一個可以夠得上牌匾的高度,歇息了片刻,他便從牌匾後麵取出了一個藍色的塑料袋,裏麵裝的是他和奶奶一生的積蓄!
當爺爺安全的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我們全家終於鬆了口氣,他撣了撣塑料袋上的灰塵,招呼我們重新坐到了飯桌邊上,然後將手中的藍色塑料袋小心翼翼的打開,從裏麵取出了一個郵政儲蓄的存折和一遝子疊得整整齊齊的百元現鈔!
我不知道那一遝子現金到底有多少,更不知道那張存折裏的數字,可是我清楚的明白,這裏麵所有的錢都是爺爺奶奶這些年從牙縫裏摳出來的,他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逢年過節爸爸媽媽、小姑大姨孝敬他們的錢,一點一點的存起來,然後鄭重的置放在那塊牌匾之後!
說得好聽點兒,這是他們的積蓄,說得直白點兒,這就是他們的棺材本兒!
“這是我和你媽這些年所有的積蓄了,你們拿去給陽陽買車買房娶媳婦兒吧!”爺爺一聲輕微的歎息,將錢和存折給我爸遞去,“拿著,你們也別跟我推辭了,我和你媽在家裏用不上什麼錢,這些錢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拿去幹點兒實事……隻要你們後輩過得好,我們就高興!”
“老爺子,這錢你還是放回去,我們真用不上!”我爸語氣有些溫怒,或許爺爺的這個舉動,也不經意的戳傷了他,正如我此刻的感受一樣!
這一刻,我是感動的,爺爺奶奶對我的愛護早已戳中了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酸澀的刺激到了我的淚腺,可同時,我也是難堪的,無地自容的……傳統的家庭觀念和教育,使我無法自然的表達我此刻對他們的感激和敬愛,我隻能死死的拽著拳頭,強忍著眼淚的落下!
爺爺和爸爸之間的拉鋸戰還在繼續,奶奶和媽媽也都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幫腔,而我,隻想在這一刻逃離這個溢滿親情,但卻又如此使我難堪的地方……好在田小維打來的一個電話解救了我!
其實田小維隻是打電話來問候我的,並沒有具體的事情,我卻裝模作樣的胡言亂語了幾句,然後掛上電話對爺爺他們說:“我先出去一下,朋友打電話有點事兒!”
沒有等他們回答,我便逃離般的走了出去。
農村沒有城市絢爛的街燈和霓虹,天空似乎更黑,夜裏似乎更冷,零零落落的燈火不僅沒有傳遞來一丁點兒溫度,反而讓人感覺到一股蕭索和稀落,我瑟縮著身子、抄著手獨自走著,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河邊我小時候常去的鐵架橋……那兒對於我而言,有等同於書包頂的感受。
河風窸窸窣窣的吹著,站在橋上,每一縷冷風都直往領子裏灌,我能察覺到冷,卻懶得搭理它,任由衣衫敞著,迎著風點上了一支煙,火光忽閃忽閃的,與遠處歸港亮著探燈的采砂船倒是遙相呼應,呈現出一種令人黯然落寞的另類美感。
我完全沒有想到當初一個算是善意的謊言,竟然會造成如今的這種局麵,不過這樣不能完全怪在那個謊言的身上,因為這隻是遲早的事情,無論我現在有沒有談女朋友,或者說我的女朋友是不是蘇麥,這些關乎於房子、車子、成家立業的問題,我也是難以避免的要去麵對的!
隻是蘇麥優越的家室和堪稱完美的人生履曆將這種壓力極度放大了而已!
站在鐵架橋上抽了幾支煙,煩悶的心緒使得我想要打電話叫田小維和劉山出來陪我喝兩杯,可剛拿出手機卻又改變主意了,田小維和劉山也是今天才回家的,他們應該陪陪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