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黑得可怕,靜得出奇。
一高一矮兩道弓形黑影從一竹林中緩緩地探出半個腦袋來,四處好一陣子探視,確定了沒有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良久,才像貓撲老鼠一樣躥了出去,朝一小山坡上奔了過去。
突然,前麵的矮個子黑影扭過身來,緊跟在身後的高個子猝不及防,兩個腦袋撞了個結實。高個子不由得埋怨說:“哎喲喲!NND想老子死呀!”
矮個子強壓著聲音說:“哦,日!我是想瞧瞧你這個瘟神給跟著來了!老子根本就感覺不到你的存在說!”
高個子“得了,廢話少說!趕緊些些!時間就是金錢呀!老子可還等著他救命呢!”
矮個子叫阿鬆,剛要記事的時候,也就三歲多的樣子,便失去了父母,由四十歲就做了****的奶奶艱難地撫養長大。既沒有上過學,也談不上識字知禮,加之人長得又黑又矮不說,臉還與地道戰中的某類日本鬼子頗有些相似,在村中受盡了各式各樣的冷嘲熱諷。因此,阿鬆打小就立誌要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好橫眉冷對曾經“輕薄”和無視自己的無知鼠輩。於是,他在十三歲那年夏天一個熱氣騰騰的晚上,喝下一斤老白幹後,哈啦著**辣的嘴巴,利用一根扁擔成功偷襲了村長家兒子雙腿後,就一口氣逃到了百裏外的縣城。
理想是美麗動人的,現實卻是殘酷無情的。買彩票中獎、馬路邊拾到一疊錢、英雄救美美謝英雄、走路跌在錢搭上……阿鬆曾一度咬牙切齒幻想的各種奇跡,直到他貼身懷揣的靠奶奶攢雞蛋賣的三十塊錢全部歸零時,什麼都沒有實現。他才像一隻鬥敗的公雞,紅著眼、耷拉著又黑又小的腦袋遊蕩到人行天橋底下——所有流浪者的家。
富麗堂皇的縣城這樣近,溫暖卻是那樣遠,無盡的遠。阿鬆實在是想不通。甚至,他開始懷恨奶奶為什麼要把自己養活!懷恨父母為什麼要把自己生下來!懷恨打小就向自己扔臭雞蛋的村長家兒子肥狗……他從天橋底下走到天橋上麵,短短二十餘米距離卻讓他感覺走了好遠好遠,一度超過了自己所有走過的路。他慢慢地把一隻腳挪上護欄……他想跳下去?
是的,他要跳下去!
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一了百了了。這個念頭已經在他腦海裏像一條不知疲倦的蟲子,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了。
“啊!快來看啊!有人要跳橋了!”
“快快快,趕快跳呀!”
“裝腔作勢!又不是帥哥俊男麼做作有回報!去!”
“喂!你他媽的到底跳還是不跳!浪費老子電池!”
“快跳,快跳!老子還等著上拍拍秀呢!”
……
不知何時,天橋兩旁站著許多七嘴八舌嘮叨的青年男女。他們與阿鬆年紀相仿。不少人已經高高地舉著手裏的智能手機,準備記錄下阿鬆這一“壯舉”!
阿鬆強忍住鑽心的痛!尋思道:“當真是他媽的世態炎涼呀!竟然都要老子去死!去!叫老子跳老子就跳呀!那多沒球麵子!”於是,他冷眼掃射向大夥,接著惡狠狠地向天橋底下啐了一口吐沫!聲音響亮又悅耳。當然,也為他換回無數塊天外飛石!讓他馬上收回跨出去的腳,抱頭鼠躥而去。
然而,就在阿鬆轉身的那一瞬,“砰”地的一聲響,就撞倒了顫顫瑟瑟的阿滔。
被阿鬆撞倒的高個子男人嘟呶著嘴低聲吼道:“狗娘養的!瞎眼了你!”聲音沙啞而低沉。這讓阿鬆一度懷疑起自己的聽覺神經是不是出了問題。於是,他一手揉著被撞得生疼的肚腹,一隻手輕揚起來伸向斜倒在地的高個子男人,說:“NND,沒注意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