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塔裏木河:憂鬱的母親河(2)(1 / 1)

專欄

塔裏木河告急與保護

塔裏木河告急是在上世紀70年代——河流向人類發出了“警報”:1973年,美國衛星照片發現,羅布泊已幹涸,隻留下一個耳輪般的裸露的湖盆。從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從大西海子到台特馬湖基本斷流,留下三百多公裏的幹河道,下遊胡楊林大片枯死,直接威脅到溝通盆地南北的綠色走廊和第二條出疆通道。

在下遊的大西海子水庫和恰拉水庫,我們隻看到兩個底朝天的巨大庫盆,像兩隻空洞的大眼睛,眼中不含一滴淚水,漁船和漁網堆在岸邊靜靜腐爛。河流的萎縮,下遊的荒蕪,向中上遊的退卻,事實上是河流自身的“自然極限”在萎縮、消亡,帶來的生態後果不堪設想。

湯奇成先生和穆桂金先生都認為,大麵積的墾荒、引灌是造成塔裏木河水量銳減以及下遊斷流的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當然,蒸發、滲漏的比例也不小,大約占流失水量的十分之一。

從2001年開始,塔裏木河流域綜合治理得到了逐步實施。有一年還把博斯騰湖的水引入了幹涸數十年的台特馬湖。在中遊段修築了數百公裏的大壩,目的是減少水的損失,將塔裏木河水輸送到下遊。為了保護兩岸的原始胡楊林,還修建了六七十個生態閘。但實際情況喜憂參半,正如有關專家指出的那樣,自然規律被人為地改變了,中遊濕地已很難保全,將直接影響到動物通道和生物多樣性。

湯奇成先生認為,塔河上遊水土條件好、糧食產量高,要控製墾荒、種植是不現實的;上遊的關鍵是節約用水,科學、合理地利用水資源;同時采取控製中遊、甚至放棄下遊的辦法,最大的目的是保護下遊的綠色走廊和出疆通道。

穆桂金的觀點則不同。他說,塔裏木河是一條遊蕩性河流,我們要尊重它“遊蕩”的特點和規律。從英巴紮到恰拉近400公裏的中遊段,河流遊蕩最甚,最大搖擺幅度在上百公裏。因此,在中遊形成了辮狀水係和大片濕地,是塔裏木盆地最為濕潤的地方,為“盆地之腎”,分布著世界上最大的胡楊林區,所以保護好中遊至關重要,過多的人為幹預都可能導致“腎衰竭”。

“胡楊墓地”的警示

從輪台肖塘經桑塔木、喀爾曲尕、米爾沙裏到尉犁,我們行駛在兩百多公裏的塔河大壩巡堤路上。車子穿行在密集、連綿的胡楊林中,仿若進入了一座植物迷宮。這是塔裏木河中遊最重要的一段,也是沿河胡楊林的主要分布區。

塔裏木河遊蕩而盡責,泥沙俱下但乳汁豐沛,養育了塔裏木人和塔裏木文明,也養育了自己有“沙漠英雄樹”之稱的孩子——胡楊。塔裏木河流域擁有世界上最大的胡楊林分布區,麵積達3800平方公裏。全世界有90%的胡楊分布在我國,我國90%以上的胡楊分布在新疆,而其中90%又集中在塔裏木河的中下遊。

胡楊是楊樹的一種,為白堊紀、老第三紀孑遺的特有植物,已有6500萬年曆史。它是生活在沙漠中唯一的喬木樹種。幼樹葉似柳葉,以減少水分的蒸發,而長大後又變成楓葉狀和銀杏葉狀葉子,故胡楊有“異葉楊”之稱。維吾爾語稱之為“托克拉克”,意為“最美的樹”。

我們離深秋胡楊林金碧輝煌的壯麗一刻還有一些時間差距,但胡楊林裏不再是那種原始的恬靜和安謐了,甚至顯露出一些忙碌的景象:有人在放羊有人在采摘棉花,有人在收獲甜瓜……唯獨缺少了羅布人“不種五穀,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魚為食的往昔情景。

幼小的胡楊,幾百、上千年的胡楊,枝繁葉茂的胡楊,奄奄一息的胡楊……它們構成了龐大的胡楊家族,而枯死倒地的胡楊則成了”胡楊墓地“。在塔裏木河中下遊,我見過許多”胡楊墓地“。胡楊死去,村莊消失,人煙斷絕,記憶也被流沙一點點掩埋。”胡楊墓地“的現實在提醒我們、警示我們:如果土地自身是一個共同體,那麼人與土地、人與自然也是一個共同體;如果把樹看作是我們的親人,那麼一棵樹的死亡也是我們的一部分在死去。

——穿越在塔克拉瑪幹沙漠,徘徊在塔裏木河畔,我不禁要問:下一個胡楊墓地又會出現在哪裏?

——河流死了,她一定是哭幹了淚水;母親河幹涸了,她的孩子又在哪裏棲身?

塔裏木河流域的生態環境十分脆弱,它像”蛋殼“一樣,輕輕一碰就會碎裂。美國地理學家埃爾斯沃斯-亨廷頓將塔裏木盆地和塔克拉瑪幹沙漠比作亞洲心髒,而塔裏木河則是亞洲的脈搏。我的朋友、著名的西域學者楊鐮先生也曾經指出:“如果脈搏不能正常輸送血液,將逐漸導致亞洲心髒的梗阻和壞死。”這是一位學者的肺腑之言、警世之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