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朦朧月色下的孔海路心中有點怕,他在惶恐中急急地朝家走,幾乎是一路小跑,冷風在耳邊吹著,臉被風刮得疼,他跑得越快越覺得後麵有人,聽見後麵好像有腳步聲似的,他知道那是他自己腳步聲的回響,但是也不敢回頭望,因為在他的記憶深處早已打上其母親給他留下的烙印——
每個人的肩膀上都有兩盞燈,左右各一盞,猶如兩把火炬在熊熊燃燒,常人是無法看見的,但是確確實實存在著,而且對一個人來說十分重要,人肩上的燈每時每刻都亮著,照亮人的宏大前程,引導人走光明之路。鬼就怕人肩膀上的燈,看到燈就會躲得遠遠的,人若是沒有這兩盞燈的話,鬼就不怕人。人在晚上走路時,回頭看就會把肩上的燈打掉的。那時鬼就不怕人了,鬼就會附上人身,而鬼一旦附上人身,那麼這個人就活不久了。
這算是個無根無據的恐怖小故事吧,或者說連故事都不能算,然而,它卻給人的心靈深處卻帶來的震撼,尤其是對孩子。所以,自孔海路媽媽跟他講過這個之後,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堅持著晚上走路不回頭的原則,如果想回頭的話也是整個身體都轉過來。
孔海路曾聽到神漢說,阿富死前一段時期他看到過,阿富肩膀上的燈就出了問題,一盞燈滅了,另一盞燈是歪著的,油已流盡。換句話說,就是兩盞燈都滅了。
神漢還問過阿富,阿富你走晚路時是不是回頭看過啊?阿富點頭表示是的,阿富說他一次晚上走晚路時——那是一個月色很好的夜晚,放牛歸來,迎麵走過一個村上漂亮的女子,這個女人叫魚月沁,是個剛結過婚的女人,長得很好看,走過他身邊時,還對他嫣然一笑,一縷女人體香飄過他的鼻翼,久久不散。阿富雖是個十五六的孩子,但長得一米六多高,穿著雖不好,人卻很有精神,看上去帥帥的。那個女人走過後也回頭對他看了幾眼,阿富看到這個女人後心裏猛然一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那天晚上阿富幾乎一夜未睡,想著那個魚月沁女人。阿富說他平時晚上走路根本不回頭的,就是那次回了頭。神漢說,就是阿富這麼一轉頭正好把自己肩膀上的燈弄倒了,人肩膀上沒有燈那這個人離死就不遠了。
孔海路想到那個漂亮女人的體香,自己的身體也開始有所變化,盡管自己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他邊走邊希望前麵能走來那個漂亮的女人……
但一想到阿富因看到那個魚月沁女人回頭把肩上的燈打翻時也膽戰了起來。燈一翻,人就活不了,那時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能碰一下了,還有什麼意義?雖說陰間也可以結婚什麼的,但誰也看不到,是真是假鬼才知道,所謂的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傳說全部都是鬼話,隻有傻子才會相信。我老孔從不相信前世後世。如果要是真得有前世後世的話,那自己怎麼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什麼呢……
“媽的。”孔海路想著想著莫名地罵了一句。突然,孔海路覺得想著太無聊,現在都老了,頭發已花白,還想這些幹嘛。好多時候也是心有餘力不足的……
他邊走邊想,一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下,差一點絆了個倒栽蔥,還好是兩隻手著地,不過倒也嚇了他一身冷汗。爬起來,手掌好痛,他借著冷豔的月光撣撣大衣上的霜土,又把雙手抄收在破大套袖裏。
“媽的。”孔海路又狠狠地罵一句,恨恨地朝家走。
前麵是一條白色的小路引領著孔海路前行的方向,孔海路也沒有多想,就順著這條白色小路走。
孔海路心裏緊張,臉又凍得疼,尤其是鼻子、耳朵,口裏冒出白白的熱氣看得一清二楚,地麵上已經積了一層霜,腳走在上麵“嚓嚓”地響。
路兩邊的蹲石還是那樣一個個巋然不動地候著,一任冷霜打寒風吹。這些石塊白天倒是可愛,可以在上麵剔除腳上的泥巴,尤其是雨天。也可以站在上麵朝牛身上爬,而到了晚上就像一個個鬼似的那麼討厭……
白色小路在前麵延伸,孔海路繼續沿著不停地行走,一心想著回去鑽老婆的熱被褥,可是走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在那條小路上,時而感覺深一腳淺一腳的。月色並不太明,但地麵還可以馬馬虎虎地看得見啊,路麵也清晰得很。
孔海路心裏開始急了,明明的路怎麼會這樣一腳高一腳低呢。再說剛才上山時走得也不算遠,據自己平時的估算,從家走到他剛才站的那高高的大石頭上,最多也不過二十分鍾左右,那還是慢走的,要是快走的話也就要十分鍾即可。
孔海路不再走了,他停下,四周看看,茫茫的月色下,一條清晰明擺著的小路繼續朝前延伸……一個可怕的念頭一下子跳到他的腦海裏,然而他又不相信,因為他覺得自己的頭腦一直保持著清醒,於是他又繼續朝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