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不是一個好地方。這裏太高,太冷,偏生太陽又那麼的毒。白茫茫的雪原綿延一片,反射的太陽光就像雨幕中極其奪目的閃電一樣,總是耀的自己睜不開眼。
吐蕃卻又是一個好地方,這裏誰也不認識誰,頭人隻會騎著駿馬吆喝,農奴隻會傻傻的幹著自己的活。在這樣一片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境地裏,方蕾似乎可以忘卻極大多數的東西。
即便鬆讚幹布早些年統一了吐蕃,但依舊是混亂一片,就像大家推舉出來一個大首領一樣,其餘的人隻會有一個認同感,至於歸屬感,方蕾覺得看不出來。倒是原始的佛教信仰大家都一樣,隻不過,每個地方就有一個神靈,哪怕隻是個小水蓼,這一點在方蕾看來,真的和小孩子一樣蠢。
隻是說它蠢,它又精明,十二生肖的曆法和漢族人幾乎一致,隻是漢人的十天幹變成了陰陽與五行,然而六十年一循環的甲子還是一樣的。方蕾固執的認為,這是找漢人偷師的結果。至於醫術就複雜多樣了。且不說文成公主入吐蕃後帶去的大唐醫術,其本身帶有巫醫特色的醫術就占據了很大市場。方蕾嗤之以鼻,但是有些看著完全不合常理的法子,卻著實神效。
方蕾來吐蕃已經七八年了。一個肌膚勝雪的江南女子,現在的臉上已經帶了紅伽。窮冬烈風將芊芊玉手開了口子,簸箕裏的早已經切碎了的狼毒花正往一個沸騰的大鍋裏丟。這一鍋熬的是紙漿,在裏麵放狼毒花是借助狼毒花的毒性。
土人說狼毒花是佛法普照的,所以摻有狼毒花的紙張不會被蟲子鑽洞。方蕾聽得嗤之以鼻,自己也是懂藥理的,狼毒花的毒性不可能不知道。高原雖然冷,但是卻不乏蟲子。沒有狼毒花的毒性,紙質的佛經很快就會被蛀蟲弄得都是洞。相反,有了狼毒花就會神鬼辟易。
方家的上輩是將作出身,七星刃就是其手筆。造紙之術,並算不得什麼。耳濡目染的方蕾自然勝過土人甚多。頭人好吃好喝的招待著方蕾,將她作為自家造紙坊的大人物。當然,方蕾造出來的精美紙卷,為頭人換來了多少強壯的犛牛,方蕾就懶得去計較了。
大麥團子並不好吃,牛肉吃多了容易脹氣,冰天雪地會凍死人,方蕾很不喜歡這種生活,但是卻希望能長久的生活下去,痛苦可以使人麻木,麻木的人或許可以忘掉過去--或許……
手裏的木棍再攪了攪大鍋,隨手取出一點淋在下麵同樣生著火的網板上,看看蒸幹水分後的紙漿能不能凝成紙張。貌似還差點火候,方蕾看了看,又繼續攪拌起來。
真的很難相信,大俠之後會做些這個吧!方蕾很是落寞的搖了搖頭。自己走到西域去找解藥,解藥沒有找到,謝家人卻來了。自己對不起師哥,要死豈不是太容易了?可是死怎麼可以死在謝家幾個下人手裏?祁連山的一場大戰,自己一口氣殺了六個,傷了三個,然後一路跑到雪域天國來,謝家的狗鼻子凍得喘不動氣,這才算是甩開了一群人的搜捕。
她曾隨著吐蕃商隊回過中原,身上濃厚的牛羊膻味騙過了狗鼻子,同時也打探到了童旭已然無事,隻是隱居在太湖之中,打死也不出來,秦英也好了。自己心裏懸的石頭終究落地,鬆了一口氣就回了吐蕃。報仇自己已經報了,隻是對手手段太高明,死不了是他們的事,終究一日自己到了地府,見了父親也有了交代。爹爹啊,就不要再留在自己的夢裏了。
一身道姑裝扮的方蕾卻喜歡上了吐蕃的佛家經典。不是真的喜歡,隻希望有所憑借,而後能放開胸懷,心裏擔著事情,是最累不過的了。
長老說不需要擔心思的。有些事畢竟強求不得。長老是自己來吐蕃的七八年裏見過的最睿智的長者,他總是看得很開,悲天憫人的感覺,然你看著他的時候,真的會以為自己在朝拜佛陀。
長老讓自己忘掉。既然來了一個新的地方,真心還是重新開始的好。如果依舊是拘泥於過去不放,那還不如回到自己住過的地方。看著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感覺來的才會更快。
看來,即便是長老這樣的智者也不知道究竟要怎麼說服自己。長老也不懂自己的心。自己隻會念著那在中原的一十七年不放,自己的腦海中隻會縈繞著那些人的身影。要想將他們從腦海中剝離,這簡直就是硬生生的剝離自己的生命。自己可以選擇淡忘,卻不能選擇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