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昂大驚道:“他死啦?”雪峰點下頭。子昂很心痛道:“我給他當過警衛,他一直對我挺好。”見子昂難過的樣子,雪峰說:“他和王德林都是抗日英雄,可現在一死一逃,都挺可惜。好在共產黨的隊伍現在不斷壯大。”子昂突然又問:“你也是共產黨的人吧?”雪峰顯得莊重,說:“我是!楊靖宇、趙尚誌、李兆麟、周保中都是。吉東地區還有三個姓李的挺有名,李延祿、李荊璞、李範武。你派人給我留的信裏提到了牡丹江,我就對吉東這一帶做了特別了解。我也特意問過李政委,李政委說,周保中和李延祿的遊擊範圍很大,從綏芬河到牡丹江,從牡丹江到寧安,打了不少勝仗,每次少說也得滅掉幾十個鬼子,在整個東北也很有名氣。李荊璞帶的隊伍叫“平南洋”,鬼子一聽到這個名字,也是又恨又怕。”
子昂沒想到,牡丹江、寧安一帶竟有這麼多共產黨的隊伍在和日本人對抗,以前他不了解紅軍,但這時他對共產黨充滿了希望,他終於意識到日本侵略者在中國的日子不會長,他決定要盡自己能力為共產黨的隊伍做些事。他甚至也想組織一支隊伍,然後也和共產黨的隊伍聯合。但他立刻又擔心起他的媳婦們,便堅定要做個用錢不用槍來抗日的。
吃過午飯,子昂領著雪峰參觀了他的油坊和各庫房。雪峰見有幹活的,就將子昂拽到一邊,小聲道:“我一看這些豆油就心裏癢癢。”子昂一愣,問:“癢啥呀?”雪峰說:“我們在山裏吃的那菜,很少見到油。”子昂說:“你們真是太苦了,我作為一個中國人,向你們深表敬意。可我不知道該咋幫你們。你走時要能帶,帶多少都行,你咋帶呀?”雪峰笑道:“我是真想弄幾壇子回去,可不行啊,日本人封山封得厲害,凡是吃的穿的他們都禁止讓人帶進山,不管你是幹啥的,看誰帶這些東西進山,就按反滿抗日的抓,很難帶進山裏。”
子昂想了下說:“這樣吧,走的時候我多給你拿點錢,我給你大洋!你要能帶走,我給你拿一萬。”雪峰感激地說:“那我代表我們哈東支隊謝謝你。不過道兒太遠,這麼多大洋我一人帶不了。你要寬綽給我備點鈔票。”子昂說:“這麵使用滿洲國的綿羊票,不知哈爾濱那麵好使不?”雪峰說:“整個東北都讓鬼子給占了,都一樣兒。也甭管誰印的錢,能換東西就行。”子昂說:“這樣,大洋你能帶多少帶多少,鈔票我現在有兩萬多,是收豆子用的,一會兒你都拿上。”雪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你收豆子不沒錢了嗎!”子昂笑道:“這你不用擔心,馬幫送貨的該回來了,他們回來就有錢了,我這還有這麼些沒送的,明天還往牡丹江送,都是一手錢一手貨,不礙事。實在不行就用大洋,人還是喜歡大洋,不怕耗子嗑,也不怕變廢紙,啥時用到黑市兒上一兌就行。”雪峰在用欽佩的目光看子昂。
下午,子昂見雪峰酒後一個勁的打哈欠,便拉他回到他們吃飯的屋炕上睡覺。雪峰很快打起鼾來,子昂現在酒量比以前大了,沒有醉意,隻有心事,躺了一會兒爬起來,悄悄去了芸香的屋。
芸香正摟著兩個寬兒、夢兒睡午覺,見子昂進來,起身小聲問:“你沒睡呀?”子昂說:“睡不著。”說著上炕和她躺在一個枕頭上,嘴對嘴說:“一會兒把家裏的整錢都給雪峰帶上。”芸香皺眉用手擋住他的嘴。子昂也皺起眉頭問:“咋的?不高興啊?”芸香忙說:“沒有!你說話酒味兒大。”子昂說:“我沒喝多少。”她說:“那也味大,難聞。”說著挪下身將臉貼在他胸前,一隻手臂搭在他身上。他便摟著她的頭,看見寬兒、夢兒在她另一側睡覺,不僅又想起婉嬌,和婉嬌在一起的日子好象就在昨天。
想著寬兒已經能扶牆站起來了,夢兒也滿炕爬著抓東西了,他的心裏很寬慰,不禁臉上露出微笑。芸香見他好一會兒都默默無語,便抬頭看他的臉,見他正抿嘴笑,笑著問:“笑啥呢?”他說:“噢,笑咱閨女、兒子。”
她轉頭看一眼寬兒和夢兒,見兩孩子仍在睡,回過頭,用手一點他的鼻子說:“人家正做美夢呢,沒工夫搭擱你!”說著又將臉貼在他胸前。他笑著,緊緊地摟著她,深情地親吻她的頭發說:“辛苦你了。”她問:“就會說嘴兒。”他說:“今晚疼你。”她撒嬌地朝他懷裏拱一下。
雪峰睡了一個時辰便醒了,精神了很多,說這就要回牡丹江去。子昂說:“這暫走,到牡丹江可黑了,住店哪?”雪峰隻說:“那邊有我們的人。”
子昂將十卷銀圓和一捆綿羊票放到炕上說:“先拿這些吧。”雪峰一見這麼多錢,說:“太紮眼了,拿不了這些。”子昂又找來曾為米秋成紮的孝帶說:“這是我為我嶽父紮過的孝帶,就用它幫你把錢帶回去,我嶽父是被日本人打死的,他天上有靈,會保佑你平安把錢帶到你們隊伍裏。”說著將孝帶折起係在雪峰衣內腰間,又將銀圓一卷卷插進孝帶內,然後又囑咐他道上怎麼走。雪峰很理解子昂的心,穿著羊皮襖說:“你放心,國仇家恨都會報的。下一步,共產黨領導的東北抗日隊伍都要擴編。我們哈東支隊馬上要擴為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軍長還是趙尚誌。牡丹江先要成立中共吉東特委,接著也要擴編,擴為東北反日聯合軍第五軍。我這次來牡丹江,是受趙軍長委托來找地下黨溝通情況的。事兒已經辦完了,我跟他們說來龍封關找你,他們都不知道這還有個龍封關。後來聽人說這頭有個龍鳳,我也是冒懵找來的,還真找著你了。”接著又問:“你在信裏咋寫的是龍封關?”子昂說:“這裏準確地叫應該叫龍封關。康熙爺的時候,離這不遠出了個娘娘,姓關。據說娘娘奔沙蘭去京城時在這歇過腳兒,朝庭大臣還在讀的聖旨,封娘娘的聖旨,就給這起名叫龍封關。後來人們叫來叫去,就把這叫成龍鳳關了,再後來關也沒了,就叫龍鳳。這件事兒我還正經琢磨過呢。你說京城離這兒這麼遠,康熙爺為啥在這兒找娘娘?還是個關姓。我猜康熙爺是想把這片地當作國關。咳,現在猜啥都沒用。九一八事變後,東北軍都去守山海關了,把這兒都讓給日本關東軍了。你看看,龍封關,關東軍,中國不認這道關,日本關東軍就來冒充主人,屬他媽沾邊兒賴的。”雪峰笑笑說:“冒充終歸是冒充,沾邊兒賴也隻是賴一時,兔子的尾巴,長不了。”接著又說:“我得趕緊走,來時他們就都不放心,我得回去和他們照下麵兒,順便把你的情況跟他們彙報一下,咋說你是他們活動範圍內的。”子昂問:“我能見他們嗎?”雪峰說:“我會把你的情況告訴他們,有事兒我來不了,他們會來人找你的。他們的身份也都是經商做買賣的,中藥鋪、麵包房、鑲玻璃的,幹啥的都有。他們都是優秀的抗日戰士。現在你和他們一樣了,你的陣地就在這兒。”子昂問:“那我也是你們的人了?”雪峰笑著拍拍身上的錢說:“就憑這兒,當然得是。”子昂欣慰地笑了,然後一同出了屋。正好村妮也要回家,三人一同回到鎮上,雇了輛馬爬犁,送雪峰去牡丹江了。臨分手時,子昂讓雪峰過了年再來一趟,屆時讓他再帶些錢給隊伍。過陣兒我還來,但願再來能有子君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