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黃昏來臨的時候,這麼說顯得我多煽情,可是,現實往往比語言煽情得多。我從廁所裏抽完煙出來,因為之前的一次周考我的成績依舊在倒數十名徘徊,我的心情就異常的鬱悶,當然經過許多次殺戮之後,我的鬱悶已經降到隻需一根煙就可以化解掉的程度了。但是因為中午排隊打飯的時候,掏掉了十塊錢,這就導致我在廁所裏抽煙時多抽了幾根,在操場上晃蕩三圈後,我的腦袋還是有點昏昏沉沉的。他們走後,我就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柔軟的草就沿著屁股愜意地透上來。我眯著眼轉著腦袋在操場上四處看過去,而那時,她正斜挎著書包低著頭在操場上慢騰騰地踱步。
她紮著一個歪的馬尾,穿著淡綠色的長袖衫,低著頭,臉上似乎是一片烏雲的表情,但被夕陽一照,就顯出金燦燦的溫馨來。走路的時候腳幾乎不抬,就感覺“沙沙”的聲響從腳底傳出來,這是當時的場景。在記憶裏的另一個場景是她歪著腦袋看著我笑,那時我剛從醫療室裏輸完兩瓶點滴出來。兩年過去了,許多似曾相識的場景被新的際遇掩蓋,許多怦然心動的喜歡也被取而代之,可是,她的這兩個樣子還是像雨後的玻璃一樣明晃晃地亮。後來在我的小說裏出來過好幾個夕陽裏女孩子美好的樣子,也隻是對她一遍又一遍地更細致地描摹。這也許不是初戀,但卻比初戀更銘心刻骨。
我想起不久之前大藍對我說的一句話:喜歡其實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而那一刻,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第二天,我就給她寫了信,因為是高三,我就把喜歡藏了起來,隻寫了很含蓄的內容,大意是想認識你,做朋友之類的話。送信之前和送信之後的忐忑像是一小朵火苗在我心裏騰騰地燒。回信是在四天之後收到的,她向我抱歉說回信的姍姍來遲,願意和我做朋友,也願意傾聽彼此的煩惱和心聲。從那之後的整個高三,我們每周都會寫信給對方。因為每天第二節課後有早操,而我們兩個班又相隔不遠,我就看著她的身影在日光裏仿佛精靈一樣的跳,那時候是希望整個早操永遠都不要結束的。周六晚上的時候,我們就沿著學校一圈一圈地走,說彼此的童年、班級裏的開心事、高三裏的迷茫以及長大後的疲憊和單純的失去,更多的時候彼此都不說話,隻是安靜地走過一盞又一盞昏黃的路燈,看彼此的影子在路燈下長長短短,好像整個世界隻剩下永不熄滅的路燈和永無盡頭的路。走到乏力的時候,就坐在植物園裏的石條上,唱她喜歡的歌給她聽,一首接著一首,好像如果一直這樣唱下去也不會覺得疲憊。也還是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瘋狂地迷戀詩歌,每封信後都會為她寫一首詩,現在回頭看那時候寫的很多詩,覺得青澀而稚嫩,有些也隨著那些日子的逝去而消失了,隻是,許多年之後,更多番的許多年之後,斑駁在每一首詩上抹滿塵埃,老舊在每一封信上蘸足冷清,凋零的歸於凋零,殘敗的化為殘敗,那些澄澈的日子每每想起還是會讓自己潸然淚下。
當時間慢慢走到它自己的深處時,高三的下半學期已經黑沉沉地壓在頭頂了。當距離高考還有一百天的時候,校長給全校高三學生開了一場動員大會,整個會場亂糟糟的,而校長卻在主席台上講得滿頭大汗熱血沸騰,仿佛如果高考這個敵人迎麵而來的時候,他會是第一個握緊拳頭衝上去的人似的。散會的時候,操場上望過去全是星星點點的垃圾,這讓會後的校長拽著班主任一頓訓斥,而少不了的是班主任把怒火撒在我們身上。會後,大部分人的眼裏閃出了奮鬥的火花,而剩下的類似於我的那部分,則隻是在太陽下接受一次暴曬,徒增疲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