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鄰居有一對聾啞夫婦,家裏的菜園是整個街區最好的。他們常送些新鮮蔬菜,我媽燒好了就叫他們過來吃。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恩愛的一對兒,有時候他們打手語,我看著看著就會想起那一個圓圈來,想起大P,心裏一陣痛。我買了本書,花了一個秋天自己學了手語。就這樣我慢慢進入了這個毫無聲息的世界。他們聽不見,隻能用密切的注視來感應對方,那麼平和從容,這是不得安生的大P永遠不能理解的世界。
我閑來無事,除了陪陪鄰居練手語外,就是三天兩頭地往籃球館跑,替大P收集NBA球員簽名或者郵去本最新的卡通畫報,感動得他在E-mail上連寫了十幾個“:P”,還主動坦白正在追女生。我呆坐在電腦前一個下午,反反複複跟自己說一句話:“別哭,別哭!這又沒什麼不好!”可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我已經流不出眼淚了。爸媽早就習慣了我這副精神恍惚的樣子,什麼也沒問。
再往後講就是春天了。我還是老樣子,隻是手語有專業水準了,大P在我這個“愛情導師” 的悉心指導下,已初戰告捷。我想,隻要他快樂,我就也該快樂,能做他的哥們兒,也不錯。紐約交響樂團要來演出,我背著父母替別人剪草坪忙了一個月才攢夠門票。我偷偷把小型錄音機帶了進去,給大P灌了張Live版Classical Music。大P回E-mail卻抱怨我隻顧聽音樂會,第一盤早錄完了都不知道,漏了一大段。我在心裏默念著“對不起對不起”,眼淚又流了出來。
6月份我回北京,大P參加的辯論賽剛好決賽。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回來,便悄悄溜進了會場。這一年來大P變得像模像樣了,他總結陳詞時所有人都又笑又鼓掌的,我知道他發揮得很好,我早就知道。辯論結束,大P他們贏了。下場時我看見一個長得挺清秀的女孩笑著朝大P迎了過去。但那一刻我知道,大P需要的是有人當頭給他一盆冷水,這樣才不至於得意而忘了形,我知道,但這已不重要。
回美國後我的信箱裏有兩封是大P的。第一封說他在辯論決賽場上看見一個人跟我簡直一模一樣,他叫十三妹那人沒理他,可見不是了,不過能像成這樣,真是奇了。第二封說他現在的女朋友雖好,但總感覺兩人之間隔著什麼,問我:怎麼我們倆就可以直來直去呢?
我在電腦上打了一封回信,告訴他其實我才是他的那半個圓圈,隻是我們再也沒有辦法湊成一個圓。
這封信我存著沒發。
我沒有告訴大P我家的電話。
我總能很容易地得到球星簽名。
我背著父母賺錢看演奏,連磁帶錄完了都不知道。
我不想讓大P知道我回了北京。
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放棄了我的半個圓圈。
因為,中餐館爆炸後,我隻有靠助聽器生活了。
>>陸陽摘自《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