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記事起,便在梨山書院,
遠遠看去,雲霧繚繞的書院就像一顆青澀的梨子,因此得名。
那時,自己很羨慕夥房大廚的兒子。
因為,他有一個很疼他的爹爹,雖然大廚長得人高馬大,但是一對著兒子卻是笑嗬嗬的,像個未經人事的小孩。
他會讓兒子騎在他脖子上當馬騎,
用滿是胡須的臉往兒子嫩嫩的小臉上蹭,紮得兒子直叫喚。
年幼的夏生覺得,爹爹便是個英雄般的人物。
夏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爹沒有娘。
不過,據說她是被一個貌似天仙的女子帶到書院來的,她給了院士一筆錢,說,孩子爹爹會來接她的,然後就離開了。
當然,這是某次書院的周夫子在小酒館裏喝醉了才說的糊話,說到這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總是一副向往的模樣,好似眼前便出現那個仙女,胡須直抖,癡癡笑,然後,就會被家裏的悍婦揪著耳朵凶神惡煞的一路拉扯回家。
不過,當時總喊著要尋爹娘的夏生,很快就把這碴忘記了,因為書院來了個非常好看的少年。
他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明曜。
每次少年上課的時候,夏生總是兩隻小手趴在窗上,黑溜溜的小腦袋歪向少年所在的位置。
明曜對所有人都很溫柔,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卻飽含著疏離。
不過,一看到總是一身髒西西的夏生,臉就立馬變了色。
夏生知道,他是有心事的。
每次,少年都會一個人靜靜呆在木槿樹下,看著夕陽,看著天邊最後一抹雲彩消散待盡。
餘暉籠罩在那皎潔出塵的少年身上,很是耀眼,地上黑色的影子拉得老長,
明曜突然回頭,發現了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的髒丫頭,有些慌亂,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眸子,汪汪的看著他。
“夏生……一起。”
兩人走在樹林中,踩得樹葉沙沙作響。
一路上幾乎都是夏生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明曜則在一旁靜靜聽。
第一次,夜裏,夏生覺得梨山書院的硬木床那麼柔軟。
夏日驕陽如火如荼的高高掛在空中,
夫子在林中教學生們馬術,林中知了聒噪的叫個不停,
夏生坐在不遠小溪邊,腳丫浸在水中,冰涼的氣息透過腳底傳到心髒和全身。
炎熱的暑氣才算消散了些,
腳丫在水中不安分的踢蕩,飛濺起水花,
突然,馬兒的嘶叫,淒厲聲……,在小溪兩岸不斷回蕩,夏生看著那紮眼的白色從馬上重重落下,心中乍的一慌,
周圍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似的,焦急的夫子,一臉擔憂而恐懼。
大夫連夜診治,也無奈搖頭。腿斷了。
很快,明曜便被很多人接走了。
後來,夏生才得知,原來明曜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母親因為宮裏的爭鬥而死,來梨山書院,是尚書大人,也就是容妃的兄長,在朝上提意讓皇子在此休身養性,避免沾染世俗仇恨。
所有大人們都猜測這是容妃一派為了九皇子將來的地位,才借之讓明曜在梨山休身養性之名,實則加害,這次墜馬就是證明。
不管人們怎麼想,皇上為此,很是悲傷後悔,派人將皇子接了回去。
但是,隻有一個對此事默不作聲的小丫頭知道。
那天,明曜是自己故意摔下馬的。
當時,明曜笑了,臉上帶著燦爛過太陽的微笑,天地萬物在他完美的笑中都迷失了神。
明曜卻並不知道,他眉間的憂鬱,始終不曾消散。
“夏生,長大了,就來京城找我。”
怎麼才算長大呢?這個問題幾乎整夜圍繞著少女,很快,她也離開了梨山書院。
因為,她年幼時幾近癡迷的英雄爹爹來了書院。
那個年輕英俊的男子看著夏生,說,夏生,我來接你回家。
夏生也打量著男子,並不是如她小時候所幻想的那般粗獷,文氣了些。
臉上幹幹淨淨,並沒有胡須。
那時,夏生說,你能蓄胡須嗎?夏生看著麵前的陌生人,有些怯怯道,“我隻是……想你用胡須紮紮我。”
盡管夏生不曾說過,可是誰都不能否認,她心底裏羨慕,那間小小夥房裏所彌漫著溫暖的幸福。
雲諾清秀的雙眼一瞬間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