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直勾勾地盯著我,敏銳的眼睛似乎想向我傳達重要信息。這雙深棕色的眼睛我再熟悉不過了,正是雅各布·布萊克的。
我尖聲驚叫著從夢中醒來。
這一回我倒希望查理進來看看。我的叫聲與平常不同,我把頭埋在枕頭下,想壓抑住尖叫觸發的歇斯底裏。我用枕頭緊緊地壓住臉,似乎這樣就能消除我剛剛恍然明白的事實。
但是查理沒有進來,我終於能控製住嗓子眼冒出來的刺耳聲音。
我全都想起來了——雅各布那天在海灘邊對我說的字字句句,甚至是吸血鬼、“冷血種族”之前的部分,特別是他最開始說的那段話。
“你知道和我們有關的古老故事嗎?關於我們來自何方——我是說奎魯特人?”他問道。
“不太清楚。”我承認。
“有好多傳說,其中一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大洪水時期——傳說,遠古的奎魯特人為了求生,把他們的小船綁在山頂上最高的那些樹的樹頂上,像諾亞方舟的故事。”他說完笑了笑,表明他對曆史不在行,“還有一個傳說聲稱我們是狼的後代——至今狼仍是我們的兄弟,殺害它們是違背部落規定的行為。
“還有一些關於冷血種族的傳說。”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冷血種族?”
“是的。有些關於冷血種族的傳說和我們的傳說一樣曆史悠久,還有一些就不是那麼久遠了。根據傳說,我的曾祖父了解這些冷血種族。他設立條約不讓冷血種族接近我們的地盤。”雅各布轉了轉眼珠。
“你的曾祖父?”
“他是部落裏的長老,和我父親一樣。冷血種族是狼群的天敵——其實不是狼,而是狼演化來的人,比如我們的祖先,應該稱他們為狼人。”
“狼人也有天敵?”
“隻有一種。”
似乎有東西堵住了我的喉嚨,讓我喘不過氣來。我試圖把它吞咽下去,但是它堵在那裏,一動不動。我又試圖把它吐出來。
“狼人。”我喘著粗氣說。
是的,就是這個詞令我窒息。
整個世界似地軸消失般天翻地覆。
這是怎樣一個世界啊?一個小得不起眼的城鎮裏流傳著古老的傳說、居住著神秘的怪獸,這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嗎?這是否意味著所有難以置信的神話故事實際上都確鑿無疑?到底有沒有正常、健全的東西?或者說,一切都隻是魔幻的故事?
我用手拚命抓著快要爆炸的腦袋。
頭腦中一個冷靜的聲音輕聲地問:這又有什麼大不了?我不是很早以前就接受了吸血鬼的存在嗎?——那時候一點驚惶的反應都沒有。
但是,我想衝這個聲音還擊。對於一個人來說,一輩子有一次傳說故事的親身經曆不就已經足夠了嗎?
而且,我從一開始就完全明白愛德華·卡倫是不同尋常的,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驚人之事——因為他顯然是異族。
而雅各布?雅各布?就是雅各布,不是別的什麼,雅各布,我的朋友?雅各布,唯一和我心靈相通的人類……
可是他根本不是人類。
我又一次強壓住尖叫的衝動。
這一回的事情說明了什麼呢?
我知道答案,上一回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不然,我的生活裏怎麼會出現恐怖電影裏的人物?不然,在他們神秘離開的時候,我怎麼會悲慟欲絕、久久不能痊愈?
我在腦海中將往事扭轉、交替、重置,把上一回和這一回區分開來。
沒有什麼幫派。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小團體,沒有什麼幫派。不,事實更恐怖,他們是一群。
一群過目難忘、身材壯實、顏色不一的狼人,他們在愛德華的草地上與我擦肩而過……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看了看鍾——時間還太早,但我顧不上這麼多。我現在必須去拉普西,我必須去見雅各布,他會證明我還清醒。
我隨手抓起幾件衣服穿上,不去理會搭配起來是否合適,三步並兩步地跨下樓梯。從走廊奔向大門的時候,我差點跟查理撞了個滿懷。
“你去哪兒?”他問道,我們倆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知道現在幾點鍾嗎?”
“知道,但我必須去見雅各布。”
“我認為山姆的事……”
“不重要了,我必須馬上跟他談談。”
“太早了。”看到我一意孤行,他皺了皺眉頭,“不吃早飯嗎?”
“不餓。”這兩個字脫口而出。他在門口擋住了我的去路,我想從他身邊閃過去,然後迅速地跑開,但我知道事後必須跟他解釋半天。“我很快就回來,好嗎?”
查理皺著眉:“是直接去雅各布家,對嗎?不去別的地方?”
“當然,我能去哪兒?”我急匆匆地回答他。
“我不知道,”他說道,“隻是……又發生了失蹤案——和狼群有關。這一次離溫泉邊的度假村特別近——而且有一個證人,受害者失蹤的時候離馬路隻有十幾碼遠。幾分鍾後,他的妻子在找尋他的途中看到了一匹巨大的灰狼,她立刻報了警。”
我的心猛地一沉,好像坐在飛馳而下的過山車上:“是狼襲擊了他嗎?”
“找不到他——隻有一點血跡,”查理苦惱地說,“護林員已經全副武裝,還有一些有槍支的獵人,他們自願加入到搜捕之中——抓到狼可以獲得豐厚的獎金。森林裏會有一場混戰,我非常擔心。”他搖了搖頭,“人們興奮的時候最容易發生事故了……”
“他們會朝狼群射擊?”我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還能有什麼辦法?怎麼了?”他問道,警覺的眼睛觀察著我的臉色。我感到虛弱無力,臉色一定比平常蒼白許多,“你不會是要給我講環境保護的大道理吧?”
我沒法回答。如果不是他正看著我,我早就昏倒在地了。這樣,我就會徹底忘記失蹤的遊人、帶血的腳印這檔子事情……我就不會把它同我不久前意識到的事情聯係在一起。
“親愛的,別嚇著自己。好好地待在鎮裏或者大馬路上——別去其他的地方——好嗎?”
“好的。”我虛弱地回答道。
“我得走了。”
我第一次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番,發現他的腰間別著一把槍,腳上穿著旅行靴。
“你不會去追捕那群狼,對嗎,爸爸?”
“我得幫忙,貝兒,有人失蹤了。”
我又提高了聲音,這一次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叫起來:“不!不,別去,太危險了!”
“這是我的工作,孩子。別這麼悲觀——我會沒事的。”他轉過身打開大門,“你不走嗎?”
我猶豫不前,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怎樣才能把他留下呢?我的腦袋裏一片混亂,想不出任何法子。
“貝兒?”
“也許現在去拉普西還太早了。”我低聲說。
“我同意。”他說道,然後關上大門,走進雨中。
他剛消失在視線之外,我就坐倒在地上,把頭放在兩個膝蓋中間。
我應該去追查理嗎?我怎麼對他解釋呢?
雅各布怎麼辦?雅各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應該去警告他。如果他真是——我身子一抖,逼著自己想出這個詞——狼人(我知道他的確是,我能感覺得到),他們會朝他開槍!我必須告訴他和他的朋友們,如果他們這群巨狼總在附近出沒,人們會想方設法殺死他們,我必須告訴他們住手。
他們必須住手!查理如今也在森林裏,他們會在意他嗎?我不知道……到現在為止,失蹤的都是陌生人。這是否意味著什麼?或者僅是偶然?
我得相信至少雅各布會在意的。
無論如何,我必須去警告他。
但是……我真的必須去嗎?
雅各布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不也是一隻怪獸嗎?一隻名副其實的怪獸,一隻凶惡的怪獸。如果他和他的朋友們是……是凶手!我有必要去警告他嗎?如果是他們無情地殺害無辜的遊人呢?如果他們真像恐怖電影裏的怪獸一樣凶殘,保護他們豈不是大錯特錯?
我無可避免地將雅各布和他的朋友們同卡倫一家比較。一想到後者,胸口的傷口又隱隱作痛,我隻好用手臂擋在胸前。
我對狼人知之甚少,隻是通過電影有所了解——他們體形巨大、毛發茂密、半人半獸——僅此而已。因此,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覓食,是因為饑餓、幹渴,還是僅僅為了滿足殺生的欲望。沒弄清這個問題,就很難對他們的行為定罪。
但不管怎樣,卡倫一家對善的追求所付出的代價要比他們大得多。我想到了埃斯梅——想起她那善良、美麗的臉龐,我的淚水不禁掉了下來——她慈祥、溫柔,但是當我流血的時候,她總是捏住鼻子,不得不棄我而去,狼人所要忍受的痛苦不可能超過這個。我想到了卡萊爾,幾百年來,他一直努力告誡自己無視血液的存在,這樣,他才能做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難忍受了。
狼人選擇了一條不同的道路。
而現在,我又應該如何抉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