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時值元宵節,又應了那“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的俗語,但見沐王府內亭台樓榭,銀裝素裹,回廊院落、鋪銀散玉。遠近樹木滿掛琳琅,猶似撐起了一片玉傘,大戶人家是極重視元宵的,雖然兩位太太不在,但依舊沒有少了熱鬧的氣氛,府裏早早的就遍搭起千姿百態的燈架,真個是玲嚨百燈,無奇不有,銀燭星球燦爛,照耀如同白晝。
沐文玉讓人在菊園設宴,讓府裏無論主子仆人全都聚在一起,又讓人去請大奶奶,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同意前來赴宴,因她到底是大奶奶,兩位太太不在府裏時,她就是地位最高的人,所以我們都立等她的到來。
一時在薛媛伴著一個女人緩緩走來,隻是讓人吃驚的是,她穿著打扮極其樸素,如果說我見李欣汝的第一印象是她和畫像幾乎沒有差別,可我見吳蕊珍時的反應就是,這個女人並非畫像上的女人,她麵容憔悴神情哀婉,身子弱不禁風,額頭更有一條醜陋得讓人膽寒的疤痕,如一條毒蛇蜿蜒於上。
其實她完全可以變化一個發型將那疤痕隱藏,可是她反而還有意無意的去撫弄,這種做法給我的第一反應是,她是故意如此,或者就是做給誰看的。側頭去看沐文玉時,他的表情證實了我的猜測,不禁苦笑,這吳蕊珍心裏是仇視這樁婚姻的,但她隻記得造成她不幸的是沐文玉,又或者,她已經看出了沐文玉對她的愧疚,人就是這樣,永遠隻會將憤恨甚至報複加諸於對自己心存仁慈之人。
我們都上前跟她見了禮,但她意不在我們身上,而直麵著沐文玉道“我今日來不為宴席,隻想跟三公子說幾句話,不知可肯紆尊?”
她語氣充滿謙卑,可言行卻不一致,不等沐文玉有所反應,她早已轉身走了,沐文玉此時竟恭敬如仆人,謙和隱忍的跟著去了,但我感覺得到,他臉上的謙卑尊敬不是裝的,而是來源於內心極度自責和愧疚所衍,我忽然有些擔心,這個女人用這樣最軟的辦法可能達到最深沉的報複,沒有什麼比心靈的折磨更來得傷人。
沐文玉再回來時好似什麼也未發生過,隻是隨口說大奶奶身體不適回去歇著了,這樣簡單的言語讓眾人鬆了口氣,隻是除了三奶奶之外。
我覺得這個女人或許前世欠著沐文玉的,所以才會這樣用心去了解他,否則她眼裏怎會有那樣明顯的擔憂,沐文玉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憂慮,於是朝她安慰的笑了,那一笑,皓雪失了白,彩燈失了美,也讓三奶奶徹底失了心,我忽然覺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餘,這樣的美景應該留給這樣的一對壁人才是。
我起身告辭了,李欣汝問我怎麼了,我隻說雪氣太冷,有些熬不住,她說確實有些涼,景致雖美,到底不利於身體,我就玩笑說這樣正好,先生和三奶奶可以回去過二人世界。她聽著茫然,我卻隻是笑著行禮告辭。
一時回了雪蘭苑,院子裏的人因都去花園觀燈,就現在就隻剩陪我回來的雲兒,她忙著攏好了火爐,又去沏茶,見我呆呆的出神,就說“姑娘想什麼?”我回神一笑道“能想什麼,不過雪氣凍住了,借著熱氣緩神罷了。”
她嘻嘻一笑道“原來如此,我還當姑娘還在吃醋呢。”我一驚道“什麼吃醋,可是又胡說”雲兒笑道“是否胡說我可不知,隻是聽著姑娘和三奶奶說話時語氣酸酸的。”我一怔,將伸手可及的抱枕扔了過去,嗔責道“壞丫頭,你嘴裏又想編排我什麼?我有什麼好酸的,難不成是她不讓我觀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