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怎的不吃菜?”我聽著,心裏謾罵著那個多嘴多舌的朱見浚,頭埋得更低,隻伸出一隻手憑著餘光去夾菜,好容易得了一個,卻被另一雙筷子鉗住,我一抬眼,對上那個笑意非常的人,手上正想用力,餘光中看到另一雙黯然眼睛,我不自覺的收了力,將手中的箸子收了回來,繼續著初始吃飯的姿勢,想著以後要與這個人同一屋簷下生活,還要時時遇見,我該怎樣承受他那份受傷的眼神。
正想著,那可惡的聲音又響起“師妹身上的傷可大好了?可還偷偷騎馬不曾?”他話一出,我吸氣不順,被嗆得夠狠,我忙將身子彎到桌下狠命的咳嗽起來,朱見浚看了,忙端了水過來,我耳畔略有雲兒被打斷的驚呼聲,知道肯定有詐,可不接也不成,於是勉強道了謝,接過來一口飲下,頓時氣血上湧,舌尖辛辣,隻覺一股窒息之氣倒衝入喉,也顧不得形象,隻對著嘴直用手扇著,口裏含糊的喊著要水。
一隻手適時遞過茶杯來,我連忙接過飲下,見那人身旁矮幾上放著一股綠玉茶壺,也不管不顧,直接提起來就往嘴裏灌,直到壺傾水幹才止住,正要說謝,才發現遞茶過來的是沐文玉,他此時的麵容我根本不敢去細看,忙欠身道了謝,轉身盯著早已笑岔氣的朱見浚,又看了看他剛才遞過來的水杯,哪裏是什麼水,分明是辛辣無色的辣椒水。
若是往日,我緊捏的拳頭早已送了過去,隻是今日有太多的不便,我收了性情,欠身向他道“玉蟬方才真是失禮,還望太子、王爺見諒,隻因喉口痛癢難忍,勉強留下隻怕越發失禮,還請兩位容我先失陪!”
我說了,也不等他們應答,轉身帶著雲兒便走,未走幾步,忽覺耳畔陣風拂來,我出手不及,發髻上的釵花早已失去,我回手去奪,連過了幾招,依舊未能取回,正想再出手,又迎上了那雙微驚的眼神,我送出去的手頓在了半空,別開視線時,手也垂了回來。
一側身對著手握釵花一臉得意的朱見浚道“不知太子有何見教?”朱見浚近前一步道“我送了最貼身之物與師妹做見麵禮,師妹就以此物作回禮如何?”真是不要臉,哪有送了禮還主動要回禮的,我心裏低罵著,臉上則淡然含笑道“釵花不過身外贅附之物,用過即丟,太子若不嫌鄙俗,就留著吧!”我說著,抬目瞪了他一眼,轉身徑直走出來。
我雖出來,卻也不能就回雪蘭苑,陪著那些閨閣小姐說了一些乏味的話,才偷空溜了回雪蘭苑,雲兒見我不停的幹咳著,忙讓人要了些收藏的雪水,暖至溫熱才遞給我,我一口氣連喝了幾杯,才略覺好些,雲兒笑道“誰知太子竟是那樣喜歡胡鬧的人,真真有趣!”
我沒好氣道“怎麼有趣,不過覺著那日我對他失禮,今兒才這樣借機報複罷了。”雲兒道“姑娘也說得他悶小氣了,以我看來,他那不像是報複,倒像是看上了姑娘,變著法跟你玩鬧呢。”我輕斥道“快別胡說,現在真是一團亂,還嫌我不夠煩麼,白白的弄出這些胡話給我聽!”雲兒愣了片刻,問道“姑娘顧忌的是三公子麼?”
想起那張明明滿布滄桑卻又溫潤如玉的臉,那眼中明明疼出了血淚,還要談笑自若的應對賓客,不知是他太會演戲還是早已習慣隱藏,旁人竟絲毫不知他內心經曆了怎樣死生輪回,我慶幸做出了認親的選擇,長痛不如短痛,要我如葉世昌計劃的那樣刻意扮成那個女人去騙他,利用他,我是真做不到,如果可以,我不想讓他受到傷害,至少不會因為我受到傷害。
“以後我們避著他些吧,每日看著與自己深愛女人同貌的女子、卻要告訴自己是女兒,未免太殘忍了些!”雲兒想著,也歎息道“誰說不是呢,姑娘沒看見,第一眼看著姑娘那會,似乎都能聽到他心碎哭泣的聲音,可是還要裝得那樣平靜溫雅。可真沒見過那樣能忍的”
我心神觸動,記起昨日梅園所見,又想起曾經夢中心心念念的背影,一時到了書房,提筆寫下:難為人間富貴花
灑盡無聲淚,隻因他、瓊樓寂寞,誤來人世。也知癡兒多厚福,誰料偏生明慧。人隻道、浮名相累。又誰知仕宦抽身難,歎隻歎、縱有滿堂客。一知音,也難得。
情深獨自拚憔悴。更那堪、冰霜摧折,壯懷難棄。羨殺軟紅塵裏客,一味醉生夢死。任西風,吹冷孤月。獨在飄香雪海裏,憶往昔、吹玉笛成血。心字化,飛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