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亞拉托提普
Nyarlathotep
作於1920年12月,發表於《業餘作者集》1920年11月號
奈亞拉托提普……伏行的混沌……我在最後……我將述說,傾聽虛空……
我記不清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但那肯定是幾個月之前的事。當時所有人都緊張得可怕,無論政治還是社會都在遭遇劇變,再加上許多駭人聽聞的現實危險,這些都加劇了人們的不安。其中,有的危險仿佛威脅著一切,有的危險仿佛隻能來自最為恐怖的惡夢中的幻想。我記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蒼白的,充滿了擔憂,他們輕聲念叨著警告和預言,但卻沒有一個人膽敢公開重複,或者承認自己曾聽到這些話。這片土地上彌漫著令人震驚的罪惡,身處從群星之間的深淵裏吹來的寒風中,人們隻能躲在陰暗、偏僻的角落,瑟瑟發抖。季節的規律似乎也已被惡魔的力量改變——即使是秋天也依然暑熱異常;所有人都覺得,這個世界,不,這個宇宙可能已經脫離了已知諸神、已知力量的控製,如今支配著宇宙的,是未知的諸神、未知的力量。
就在這個時候,奈亞拉托提普從埃及來到這裏。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但他一定有著古代埃及人的血統,那形貌看起來就像一位法老。所有的埃及農民見到他都會跪拜,但沒人能說出其中的理由。他說,自己乃是從二十七個世紀的黑暗中重生,而且他所聽到的信息並非來自這星球上的任何一個地方。奈亞拉托提普走遍了文明的國度,這位黝黑、纖瘦、不祥的奈亞拉托提普無論到哪裏,都要購買許多玻璃或金屬製的奇妙器具,並把它們組合成更加奇妙的東西。他發表了許多科學方麵的長篇闊論——其中包括電學和心理學,每次演說都把觀眾震驚得啞口無言。很快,他就為自己贏得了煊赫的高名。人們一邊顫抖著,一邊建議旁人親眼看看奈亞拉托提普;然而,凡是奈亞拉托提普所到之處都會失去安寧。在深更半夜裏,常常響起被惡夢魘到的尖叫,以至於尖叫前所未有地成了一個社會問題。現在,智者們甚至考慮禁止人們在午夜睡眠,指望通過這種手段,在蒼白色的、可憐的月光投到綠色河水——那流過橋下、流過在病態的天空下傾頹的尖塔的綠色河水——之中的時候,能夠將那響徹整個城市的絕叫降低一些音量。
我還記得奈亞拉托提普來到我們這座巨大、古老、充斥著無數犯罪的恐怖之城時的事情。我的朋友告訴我關於他的事,同時還告訴我,他所揭示的信息有著強烈的魅力和誘惑。這激起了我的熱情,我饑渴地想從他那裏學到無比深奧的神知秘識。朋友說,奈亞拉托提普所揭示出來的東西甚至遠遠淩駕於我最狂熱的空想之上,在黑暗的房間裏,屏幕上投射出來的是除奈亞拉托提普之外無人膽敢承認的預言,他擦出的火花能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即使他們從來沒有被吸引過視線;此外,我還聽到一種流傳甚廣的傳言說,認識奈亞拉托提普的人能夠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景象。
那是一個悶熱的秋夜。在叫人透不過氣的房間裏,我越過躁動不安的群眾、越過無數級台階,望著奈亞拉托提普。而在屏幕映出的陰影上,我看到了廢墟中仿佛被遮蓋住的形體,在累累的殘垣之後,是許多黃色的、邪惡的麵孔。我還看到了世界抵抗黑暗的樣子;那世界圍繞一個黯淡、冰冷的太陽苦苦掙紮,它旋轉著、翻攪著,竭力抵抗來自無限宇宙的毀滅之波。這時,火花在觀眾的頭頂以驚人之勢閃爍,使頭發豎立起來,投下怪異的、用語言難以形容——但可以說,似乎是蹲坐在人們頭頂上——的陰影。因為我比別人都要來得冷靜和有科學頭腦,所以我便用顫抖的聲音咕噥著指摘道:“這是騙術”、“是靜電反應”。奈亞拉托提普於是就攆走所有觀眾,把我們趕下高得目眩的台階,趕到濕熱、無人的街道上。為了安慰自己,我尖叫著:“我不害怕,我決不能害怕”,還喊了其它一些話。我們大家發誓,這座城市依然絲毫不變地存在著,甚至還比以前更具活力,而當路燈的光開始暗下去時,我們就一遍遍地詛咒電力公司,還互相嘲笑對方那古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