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高原上的向日葵
新詩經
作者：李星濤
2012年的五月
麥子熟了 我的日子也金黃一片
這寂寞和孤獨鋪展開來的莊稼
抱著洶湧的陽光沙沙作響
我終於可以哭了 灌漿的眼淚
找到了可以安置的臉
痛恨也在血肉中旋成無語的年輪
閃電如期而至 這鐮的光芒
我要將其一道道收藏 並在雷霆中
熔鑄成一彎冷月 我的收割足不出戶
我的儲存簡潔而沉重
骨頭變成沉默的礦脈 用血肉包裹
五月過後 我從自己的軀體上生出
提前來到前世 一座青山高聳無言
我的淘金人將走完我在塵世剩下的路
說完我在塵世沒有說完的話
最後再用頭顱敲開我為他收藏的寶藏
黃土高原上的向日葵
一棵向日葵不叫向日葵
一畝地的向日葵不叫向日葵
我要說的幾百畝幾千畝幾萬畝的向日葵
我要說的整個黃土高原上的向日葵
我要說的用西半個天空才能籠罩下的向日葵
你見過嗎 成千上萬根巨型火柴一起劃著燃燒
你見過整個高原被點燃發出的熊熊烈焰
一萬隻老虎排成方陣 一萬頭獅子排成方陣
一萬隻老虎一萬頭獅子奔跑成一萬條搖頭擺
尾的蒼龍
從盤古開天辟之時
每天沉落向山穀中的太陽一起爬上天空
從有專製統治之時
每天被砍掉的憤怒的頭顱一起跳出曆史炸成
雷霆
從人類誕生開始
所有的盲人的眼睛一起傾瀉下這洶湧澎湃
的光明
太陽的子民 黃河的泉眼 出鋼的爐門
神靈的燈盞 梵高的畫盤 帝王的宮殿
隻有用黃銅作為土壤 金星最為種子 龍血
作為肥料
才會滋養出如此激情澎湃的莊稼
隻有用龍頭調來壺口瀑布 用盡十萬個李
白酒中的意象
才可以在豪氣中凸顯出這光華四溢的篇章
埋虎的地方 埋獅子的地方 埋龍的地方
埋人的地方
渾圓的精神領域裏
一排排精致的小茅屋 走出的人個個都是
帝王
鷹
一把黑鐮刀 我相信
也隻有呼嘯的寒風
才會磨礪出如此形而上的利器
要麼用滑翔收獲湛藍鋪設成的萬裏長空
要麼用閃電掠過汗水濡濕的蒼茫大地
懸崖峭壁之上 生命的巢穴僅供仰視
那是天神犀利的眼睛
正悲憫地俯瞰著小似螞蟻的芸芸眾生
孤獨的王 自由的王
月亮從你的左眼落下 太陽又從你的右眼
冉冉升起
禦覽過一萬座的城堡
批閱過一萬朵的白雲
你 “嘩啦”一聲旋開黑色的羽扇
開始分享無垠的疆土 曠遠的寧靜
踏破雁陣的迢迢長途
讀破冬天打開的萬卷詩書
而心腸卻依然硬如鐵爪 從巢穴中推出孩
子的刹那間
天搖地動 電閃雷鳴
一聲淒厲的長嘯中
一片高遠的穹窿 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扶搖
升騰
多麼遺憾啊 與你相比
幼時我沒有絕望的懸崖 成人我也沒有砥
礪的寒風
茫茫塵世中我隻有煙火喂胖的身子
渾渾噩噩中我隻有世俗彎曲成的脊背
我的宗教 我的君王
今天請用你尖利的長喙將我完整地收獲
像火融入水變成千古的陳釀一樣
請你把我吃下去 今生不能與你比翼翱翔
天涯
就讓我化成你周身鮮紅的血漿
天天踩著你的一身硬骨 波浪似得奔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