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冬日偶書(2 / 2)

梳。在清晨,在傍晚

在課間的走廊裏,在出差的飛機上

在初戀男友家的廁所

在酒吧微醉的鏡前

柔媚地梳。

發狠地梳。

從大地吐綠的春

到夕陽盡染的秋

長發梳成短發

直發梳成波浪

栗紅梳成灰白。她

梳了一輩子頭發

一輩子都在盡心盡力地梳。

現在,她端坐在梳妝鏡前,撫著

稀落的頭發,忽然發現:

劉靜、冬梅、胖子、四眼兒……

這些名字

和那些發絲

梳著梳著,就不見了。

金蘭記

那時候我們效法古人。七雙

白球鞋,像一群莽撞的鴿子,撲啦啦地

從學校西側的向陽副食店飛過,看

瀝青馬路的盡頭,落日

杏子般鮮豔、多汁、欲露還休

我們嚼話梅糖。旁若無人地嘲笑

人間蛛網般令人生厭的秩序。又

大聲談論,從未曾謀麵的《少女之心》

我們談到死亡。堅貞。和十年一次的約會

談到此生,要和天空這要了命的藍共進退

和鴿眼中嗶嗶剝剝的火星兒,共進退

隨著夜晚降臨。年複一年地

降臨。一些尖厲的事物,慢慢被抹平

向陽副食店換上了洗浴中心的招牌。而曾

不知死活的鴿群,遷徙在歲月的枝椏上

各自棲息,日漸沉默,終於不知所終

荷花盞

陰鬱的晚秋。卡紮菲暴斃

街頭,車輪輾過小悅悅身體

空中傳來春秋戰國的

嘶喊,仿佛曆史從未從暴力學中走遠

被移植的戰爭,種在我們體內

無聲的槍炮使我們和死神毗鄰

——還有什麼能夠阻止

我走向你,像荷花盞漂過暗夜的航道

荷花盞,一種水岸人家用於祈福的荷花形紙燈

雨的寓言

流言狼群般嚎叫

良心像一頁紙,被獸蹄

踏得粉碎。

一個聲音說:

“這個世界在爬,唯有我

是屹立不倒的霹靂。”

烏雲循聲而至

石頭在山坡上,飛。

但天光突然一躍

——太陽這線軸

收起了閃亮的雨線。

看,黑暗從皇帝的新衣裏遁去

萬物轉過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