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
我隨父親回老家祭祖
我和他以及鴨子們行走在
椰樹和楊桃樹生長的土地上
那是海南島
一條著名的河流旁邊
時間是1989年
去玉下村的路上
十七年之後，2006年
經過同一條街巷和碎石路
看見他就是那些到處坐在門檻上吃煙的男
人之一
就是摸出紙扇般鈔票參與下注的賭徒之一
就是紋著龍和鷹隼圖案的舞場打手之一
就是嫖完一晚又扛著重物度日的搬運工之
一
就是和黃臉婆打架後吞下整袋農藥的自殺
未遂者之一
每次看到這些一晃而過的黑臉
我就想起那個
被鴨子牽著走的男孩
玩著放逐的遊戲
世上沒有任何別的笑容
能比他們更快樂
諦聽飲彈作樂的嬰孩
現在
人們總是被捏造事情的人聲稱它千真萬確
不過下麵的事一點不假
我一向忠於事實
忠於記憶所及的事實
兩者相差無幾
事情發生在1996年2月
地點是海南島北麵的定安
我坐在雜貨鋪的長椅上
當時喝了兩瓶汽水
兩名孩子蹲在牆角
嘴裏塞滿子彈
這是真的，子彈
不是玻璃
他們已經吞咽兩排
子彈
在風拂動帳簾時
我目睹了一切
他們肚裏的火焰可以殺死街上
十對不止的家庭
子彈會被他們一顆顆
吃光
雜貨鋪的老板娘是個孕婦
她的胎盤仿佛
在模仿飲彈
作樂的表情
事情經過
就是這樣
盡管還要複雜一些
但在我看來
就是這樣
熱 海
很久以前
被貶的人跋涉到島上
一下舢舨就吐了
海風吹亂他的須發。
天上陰雲密布
台風掀起巨浪
衝擊著
海上的輪船。
我在艙底沉浮
夢見大陸
雪簌簌飄落。
適應了潮濕後
妻子下地，他打漁。
他們甚少交談
白天忙於幹活，夜裏
交合，以沉默
維係著彼此的關係。
在上海
時間流逝得特別
特別快
我和她，也沒時間交談。
有時無意間提起不堪過去
和流露出對第三者的感情
會不自覺地給對方
帶來痛苦。
午後
陽光
照耀下的
青木瓜
散發淡淡香味
他坐在
紅泥地上
給斜著鳳眼臉孔的兒子
講
難以啟齒的往事。
偶爾，我也跟她說起
我的膚色，我那與生俱來的
靈巧赤足，在稻田裏行走
母親的身影
彎腰操勞在餘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