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句話,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震大院。震得院門上懸掛了二十載的衛府牌匾,灰塵簌簌而落。
衛後默默冷倪著他,良久良久,才深深吸氣,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卻是凝落臉頰。
那口氣才吸到一半,微微上浮的胸膛便劇烈顫抖起來,那襲素衣,亦跟著劇顫如雨打滄海般蕩漾生瀾。
冥冥青蒼,似也感應到她心底深深的悲愴絕殤,黯如黃昏秋涼。
有風微微拂過長街,光色忽然微亮,依稀似有雪霜,亂了百姓的眼。
卻是她那蓄了二十載的三千怨恨青絲,被風吹落那枚新月也似的針簪,披散開來,飛拂如雪霜亂舞。
頃刻之間,她青絲盡白。
隻是這三千白發,終究散不盡心底二十載鬱鬱恨怨。
素袖微漾,臂腕輕翻,兩枚修長微顫的手指,接住那枚新月針,緩緩抬起至胸前,雙眉微斂,低頭看去。
新月針泛著冷冽幽光,仿佛月牙,仿佛心底被剜出的傷疤,映入眼簾。
衛後一步一步,走完六步石階,走過門台,跨過她的娘親,走入院內,來到衛崇麵前。
她反手拔下一根白發絲,穿入新月針上,先縫合了衛崇的血管,接著是喉
道,再縫合皮肉。
然後,一手如仙人撫頂,壓在衛崇頭上,緩緩抬起,抽出那些纏附在體內焚燒神魂的黑劫絲線,平靜說道:“現在你可以說話了,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衛崇渾濁的雙目漸轉清明,卻蘊滿暴戾殺氣,若是目光能殺人,隻怕衛昭和莊揚,早已被他雙目淩遲了千百次。
他怨毒地看了莊揚一眼,再冷冷睥睨衛後,恨笑道:“枉費了你和這孽障如此絕世的天賦血脈,枉費了娘親和我二十多年心血,你們兩個,不配生在王侯家,不配這個衛字姓……”
“那妹妹呢?”
衛崇還想再說些什麼,平靜如寒霜的衛昭驀然尖嘯嘶吼道:“你對她,又有什麼想說的?”
她哪裏是想問個答案!
聽完衛崇這兩句毫無人性的話之後,她已不再期待答案了!
王侯家?
王侯家就是高人一等的神了?就可以對眾生哪怕是自己親人不含一絲憐憫親情人性,就可以憑著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欲予取予奪,哪怕是把自己親妹妹當成發泄****的囚奴也毫無一絲罪惡感?
衛昭握著新月針那隻手猛然高高揚起,新月針劃過熾烈弧光,深**入衛崇天竅之中。
莊揚一直冷冷看著,直到看著衛後暴戾抬手,猛然化作黑光急掠而至,欲圖阻擋衛後,卻終究慢了一步,讓衛後得手,單手死死抬著衛後手臂,不讓衛後再往下壓,厲聲咆哮道:
“這個大院裏每一個人的命,都是我的。從娘親第一次在夢裏罵我孽障的時候,他們就注定隻能死在我手裏。若不是連你也想殺,他們早就被我殺死了……我都還沒有解脫,你哪裏有資格解脫了?就算殺不了你,我也要你這後半身都不得安寧!”
她抬起衛昭手臂的是另一隻手,那隻握住菜刀的手,在咆哮出聲時已黑劫絲線纏繞吞吐如密麻蛇信,向衛崇橫砍而去。
這句話像魔咒一般,深深刺入衛昭心底,腦中一片空白,渾身顫栗欲墜,隻是那雙空洞眼神,眼睜睜看著那一刀橫空,斬下衛崇頭顱,飛落院後那位清秀丫鬟的麵前。
莊揚不管不顧,竟是生怕衛後搶先了似的,再度縱身而起,掠像那位老婦,菜刀蘊起滾滾黑霧,正對著老婦脖頸,暴斬而下。
那位丫鬟被衛崇頭顱驚嚇,哭啞的聲帶奇跡般恢複,悲愴哭喊道:“少爺,給自己個活下去的機會吧,不要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