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衛後生死,青柯心焦如焚,哪怕已經動用了頃刻間能動用的辦法,依舊還嫌不夠,繼體內滄海神藏盡數搬運橫跨虛空之後,將心一橫,再憑這牽機一途,牽引肉身橫渡萬裏空域,飛掠而來。
一切皆在頃刻間完成。
青柯卻已然掏空了一切力量,神魂因虛弱而微劇顫栗,竟是再站立不穩,遁入肉身之中,頹然跌坐虛空,雙目通紅似要滲血,哪怕是萬物生盡強悍至極的肉身體魄,沒有任何保護之下頃刻之間橫渡萬裏,也已受了極嚴重的傷,那種疼痛,比罡風刮骨更勝數倍,毛孔之間盡滲血珠,嘴角更是汙血漫湧,卻依舊仰著頭死死盯著那隻暗金天鳳,像看著娘親縱身赴死而無力相救的孩童,失落落魄,令人心酸。
隻是一縷執念牽引著天機靈犀,依舊時刻與龍卷旋風牽連,感應著衛後體內的變化。
天地無聲,似都黯然傷神,凝緩如被禁錮。
一刻時光,卻像曆經十八層地獄苦難那般煎熬難耐……
終於,無盡龍卷遁入天鳳體內,未曾讓衛後真正閉上鳳啄。
龍卷狂玄而下,蘊滿天鳳體內那方世界,卻沒有發現那粒微晶。
青柯心如死灰,兩行血淚終於忍不住滑落臉頰,浸染臉上毛孔滲出的血珠,愈發殷紅淒厲,再配上他無聲悲嚎的扭曲麵容,仿佛鬼泣,卻終究低下了頭,不忍看這個他由衷敬重愛戴如娘親的女子,被炸成碎絮雲煙。
便是青柯低頭一瞬,天鳳那隨天地凝緩不動的身軀,忽然顫動了一下。隨即雙翅張開,鳳頭微昂,一如她著宮裝時那對廣袖伸展,傲立虛空,俯仰青蒼,君臨天下。
她身外那天鳳清虛法相,驀然化作極致流轉的雄渾大圓,無盡熾亮光絲如龍蛇電芒,從大圓上抽絲而出,與她天鳳真身相連,迸發無量毫光。
仿佛煌煌大日狂旋自轉,她成了日內金烏,光耀天下。
道道弧光在圓上散過,前後左右上下,如那太極拳勢劃出的線條,構築成借力泄力的如意混沌。
肉眼可見無端磅礴力量,至她天鳳真身內如罡風般傾瀉而出,隨那無盡光絲,牽引之大圓之上,再被那如意混沌的弧光泄入虛空,於大圓之外,炸起道道雷霆驚芒,把虛空撕裂成無數條大江大水,狂暴力量肆虐洶湧,漸成雷霆汪洋。
青柯猛然仰頭抬目,看著這澎湃浩瀚到不可思議的一幕,顧不得血淚滿框,咧嘴笑出聲來。
已成荒蕪的天牧主殿院前,幾次震撼導致錯失救援良機的光暗,那雙暗淡如晦的濁眼亦刹那清明如晨光白虹,漸轉震撼,胸膛起伏呼吸悠長,滿臉不可思議的慰懷歡喜。
依稀間,淚花朦朧了一老一少兩雙眼睛,再看不清那獨立蒼穹雷池汪洋的天鳳身影。
待到那四行喜極而泣的淚水滑落,重新明了雙目,就看到那片被衛後傾瀉微晶天道之力蘊囤成的雷霆汪洋,已然青靈葳蕤,靈瀑垂落如青幔遮天,恩澤人間處處。
衛後不知何時已變回人身,站在那青靈滄海之上,隨雷電狂潮微微起伏,笑看著青柯,如觀音降世。
牧丘七嶺間,散布著四十九具焦炭般的屍體,卻是那四十九位非凡,跌落大地重傷,再被衛後傾瀉天道之力化作雷霆劫數,轟焦至死,神魂俱滅。
茫茫一片廢墟間,卻看不到莊揚身影,應是憑借星耀傳承,躲過了這一劫。
光暗微微平複心緒,看向青靈雲海間,眺目望西的衛昭,未語先歎道:
“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
天牧院在衛府東邊,衛後在天牧望西,看的自然是衛府。
這一步,自然便是殺母弑凶的那一步。
衛後看著衛府,眼中便浮現出那個遁望衛府中的莊揚身影,平靜答道:
“可惜,明悟天機太晚,終究左右不了命運,這一步,不走不順心。”
她一步一步,踏青靈滄海而行虛空,往西行去。
才行了幾步,身子猛然僵凝,隨即渾身劇顫,雙目淚花閃隱,竟是失了神一般,黯然凝立。
良久良久,她才稍稍回神,旋即一踏靈海,驚起漫空雷霆,整個人化作隕星一般,朝衛府斜斜墜跌下去。
青柯和光暗在她失神刹那,驀然猜到些什麼,幾乎同時掠上虛空,看著衛府中正在發生的事,震驚不已,感慨不已。
同時,心底不知為什麼,都為衛後生出一抹怎麼也不能真正歡喜起來的歡喜。
傾她一生一世怨念,到頭來終究是那飛花散似煙,可這飛花煙散,對她來說,到底是解脫,還是終生悲怨?
狗娘養的肮髒人世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