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衛後苦心孤詣謀了二十載,若是隻看得到如此遠景,豈不是太過庸碌了些?
秦雲縱顧不得擦拭淚痕,猛然轉頭看向衛後:“這就是你清理世家門閥聖地的原因?用這數十萬貪婪暴掠仗勢欺壓百姓的權貴人頭,喚起百姓對太平世道的信念?”
衛後平靜答道:“殺了該殺的人,喚起人間的良心、信念、無畏和朝氣,何樂而不為?”
“那衛家呢?你布局二十載,完全可以壓製著衛家,卻放任他們自大放肆到篡奪皇權的今日地步,你……”
秦雲縱雙目不可置信地睜圓,他話還沒說完,已然在心底繞明了衛後的想法。
久居星海,不知曉衛後與衛家這一段蕭牆虐恨,秦雲縱隻以為衛後歇斯底裏,想用手刃親人的極端手段震懾權貴,安撫人間,梳理法度。驚詫問道:“為什麼?”
衛後回道:“我從來不是什麼聖人,也不想當名垂千古的聖君。欲求太平的蒼生,自然也不全都是心懷博愛寬恕的君子淑窕,所以我衛昭還用不著滅至親而彰大義。隻是該死的人,就有該死的理由而已。”
就想她不需要滅至親而彰大義一樣,她也不需要說出實情來博取秦雲縱以及眼前數百個稼禾弟子的同情。
她若需要慰藉別人的同情來活著,隻怕也活不到今天。
她不說,秦雲縱卻懂了。
朱門權貴中,誰家裏還沒點肮髒破事。
秦雲縱歎道:“一衣帶水,卻有老死不相往來之絕,一脈相連,卻有血湧互染之禍,百姓為利,官宦為權……你為這樣的人間謀太平,可曾悔過?”
衛後道:“天下幽幽,皆為權驅利使,人間無暇思太平。這才是一直不曾太平的根源。權不在而民皆富,還怕人情不暖,幸福難安嗎?”
秦雲縱深深一歎,似傾吐盡滿腔鬱懷,看著衛後道:“我能去皇宮寫本書嗎?”
衛後恭敬一禮,道:“衛昭代人間,謝將軍恩意。”
去皇宮,自然是自囚之意。
寫本書,自然寫的是他秦雲縱一身源力傳承。
衛後如何不謝!
她抬起隻手,對著秦雲縱遙遙做拈花狀,如穿針刺繡緩緩回拉,秦雲縱識海神魂上纏附的那些黑天劫力,便被她抽絲剝繭般抽取出來,被鳳火焚燒成灰燼。
稼禾院其餘二十六位長老,七位自絕衛後身前,餘下十九位滿麵愧色,長跪不起,亦被衛後抽取剝離纏附神魂的黑劫道線。
數百位稼禾弟子,亦隨之愧跪下去,三叩首。
衛後轉身離開,往西行去。
秦雲縱跟在她身後半尺。
再折回星光大道,來到宮門。
雲不歸早已在宮門外候著,朝秦雲縱躬身一禮,讓開道路,單手為引,請秦雲縱入宮。
秦雲縱青衫磊落,稍稍仰望二百載依舊的城牆,大步入宮。
雲不歸並未候在秦雲縱身後,靜靜佇立宮門,看著一言不語,直往西行去的衛後背影,像等待母親歸家的孩兒。
荀初****在深宮,蒼生陣陣樞處,看著陣樞散蘊的清光裏衛後一襲素衣離去的背影,早已淚濕衫袖。
往西行,沿星光大道直走,前麵便是嵐院、諦聽院斜對門並立大道兩旁。
初胄嵐早已在嵐院門口相候。
而諦聽院,卻院門關鎖,其內源力動蕩,依稀裏,還能感到那些澎湃源力中蘊藏隱隱不安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