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有遁出天外的選擇,我們三人為什麼就非得死呢?”
衛後平靜看向青柯,笑道:“難道你們那個世界,老帝王經常做這種成全新帝的蠢事?”
衛後哪怕說得再輕鬆,可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萌生死誌,騙不了對陰暗事尤其敏感的青柯。
青柯深吸了口氣,平複下跌宕情緒,淡淡道:“無論在哪個世界,老帝王都會成全新帝王吧?隻是在我們那個世界,老帝王從來都是拿臣子的命來成全自己的繼承人,絕不會用自己的命,更何況用自己的命去成全整個天下?”
“那我這個女帝,比你們那個世界的女帝如何?”
“您一生機遇,更像她們的混合體,但若論眼界智慧情懷,她們兩個半,加起來也比不上您一根手指。”
衛後開懷大笑:“能得青帝之子如此評價,縱死又何妨。”
青柯沉默了許久,才道:“一個山野村夫的評價,注定不會被世人知曉,所以……還是不死的好。”
衛後不語,隻是立於山巔,眺目遙望這帝國初晨。
人類有史以來,天星山脈三條支脈,便是人妖三處部落的天然屏障。
數千年逐鹿,三條支脈再度成為人妖三朝的國界和屏障,如三條漭漭滄滄的大河,從腳下星辰三方跌落入茫茫北海汪洋,仿佛在嘲笑這三朝數千年風流人物,以及數千年逐鹿征伐……都不過笑話一場。
人間死傷無盡,星辰時時新生又時時消亡,仿佛一切都在變更,到頭來江山還是那片江山,國界還是那些國界,依舊還有生平的歌舞和凍死的新骨,還有掠奪的權貴和叛逆的子民,還有紛繁的戰亂和人為的慘禍……
文明剛剛萌芽便被權力的屠刀扼殺在地底,盛世剛剛萌動便被戰亂的腳步重新踩踏成荒蕪,哪裏是一個輪回了,曆史的車輪早已在原地重複碾壓了無數個輪回,從未向前過。
似乎社稷,一直都隻是假借神話的敷衍,從來沒有在土地裏生過根發過芽。
祖宗的智慧早已被翻來覆去地用爛用老,大地的資源早已被重複的興衰耗盡,仰頭望天的另類總會被莫名其妙地砍掉腦袋,似乎這個死循環會無限綿延下去直到世界消亡。
所幸被砍掉無數腦袋之後,終於有三個女人成功逆襲,站在這世界三國廟堂之高,開始仰首看天,開始不愛江山社稷,反而愛上了經世濟民。
她說:“這世道,早就該破而後立了。”
晨光破開雲霧落在逶迤綿延的群山幽穀間,被潮濕的空氣和露水沁潤,渡上一層秋水般的清涼影色,眾生沉睡,鳥獸未醒,無限江山,似乎隻有衛後薄紗廣袖被山風拂起,遮去的遠處那些朦朧飄搖的風景,才是青柯眼中唯一的鮮活。
青柯落在衛後身後半步,靜靜看著這個女人,久久不移。
這個女子,比她的江山好看,更比她的江山寂寥。
良久良久,衛後才轉身道:“我該走了,留下來等你說這些話,便是想讓你當心。以前雖然猜到你來頭很大,但既然做了我的馬前卒,死了便死了,哪怕你背後的勢力來尋仇,你自己選擇的路,他們當也無話可說。但現在知道你是青蓮前輩的使者,我卻有些後悔了,如今你三道錦囊用盡,前路更加危險重重,就算身死危機,青蓮先生也未必感應得到趕來相救,一切都隻能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