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島上忽有雄勁大風起,不是來自海中,似從天而落。
青柯驚覺抬頭,便看見滿天星鬥遷徙聚亂,惶惶兮如這世間戰火中奔亡的流民。
有一指如仙山巍峨,蘊在亂星之中,從天之西南橫跨半個雲國版圖,下一刻就要點落這孤島雲洲。
指未落,驚天威勢磅礴壓榨之力,已然降臨,掀起潮汐翻湧拍礁石。
島上茵茵綠意,盡在這一指前奏中化為碎沫,散入海潮中成了浮萍。
摘星弟子中,修為稍低的已然嘴角滲血,長發及肩上衣衫,片片寸斷飄散,麵上肌肉被雄勁大風吹出浪潮般的凸凹皺褶。
青白探手,再度握住了錦囊,卻被青柯用眼神製止。
青柯站起身,站在楚歡行屍身前麵,一大一小,一死一活,兩道脊梁如峰如劍,直麵這非凡一指。
世人皆以為青柯的底牌隻是一道錦囊,所以傾十幾位聖人傳說,也要耗掉錦囊。
知道他有三枚錦囊的衛後,也以為剩下兩道錦囊就是青柯的全部家底。
可他們都錯了。
隻有青白知道,想活著回到大青山過混吃等死日子的青柯,在那幾年中到底做了多少準備。
他從來不用兵器,胸中卻養著一把劍。
他向教育家討了一枚虛無之珠,把青塚外那些神紋流轉的枯骨,以及那些神魔留下的斷戟殘兵,全都收進珠子裏掛在胸前。
他無時無刻不在修行光陰卷,揣摩冥活和唯漏,閑暇時手中始終把玩著那些枯骨殘兵,甚至睡覺都在養神魂。
這傾天一指落下那一刻,青柯胸前那顆珠子忽然光亮起來,淡淡清光中一枚指骨從珠子裏析出。
青柯伸手接住指骨,胸中一直壓抑著的那股戾氣,再也無法管控,瘋狂肆虐而出。
他一襲青衣薄舊,卻像是有一團熊熊業火在燃燒,無焰卻燎原,燒起暴烈青筋,燒紅那雙黑瞳??
淹死在糞坑裏的養父,與算計了自己十幾年的教育家,在那雙猩紅得似要燃燒的眸子裏重疊??
大善與大惡出自一人之手,大慈與大悲反掌一念間,人間恩澤與麻木,合縱與狗苟,不過際遇使然,而身後這道脊梁,卻為這樣的人間,謀了四百年太平之久,是真傻啊!
自己不過小人物,卻偏偏被算計了十幾年,卷入不可預知的是非中,成了一根線一枚棋子一條走狗,憑什麼啊?
你們大人物為大事謀,我們小人物就不能為自己活了?
我青柯不敬蒼生,不敬那些用盡手段謀天下大同者,獨獨敬這甘願奉獻默默無悔至死不渝的脊梁……
可惜那麼少,可是還死了。
獨獨敬這螻蟻鹹魚胸中不滅的戾氣和這股戾氣激發的潛力和奮鬥……
可惜麻木了,可是還有我。
那麼……
你們都去死吧。
現在殺不死的,都會在將來死去,在我強大的將來。
青柯胸中那把模糊的劍,刹那凝成實質,凝出鋒刃,暗紅卻猩戾,隱有光明生。
生旦淨末醜,人生如戲,青柯找到了他的角兒。
他怒嘯斜身,蹲步,猛然把那枚指骨砸向那道非凡指印。
胸中戾氣與指骨中主人亡時遺留的戾氣,在他魔障那一刻早已相合。
那指骨似活了一般,突然迸裂出驚天威勢。
一道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忽然顯現虛空。
天也驚怖,無邊黑雲乍起巨大雲漩,降下滾滾天雷,炸落指骨上。
指骨忽然晶瑩,似有骨肉重生其上,滾滾雷霆,盡被它吸入指中,威勢愈加磅礴澎湃不可阻擋。
一道驚天戾氣,陡然於指骨間迸發,恍惚中似這指骨主人神魂歸來,欲一指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