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那抹亮光蘊入識海,南廂發間析出淡淡靈光,絲絲縷縷纏繞交疊,幻成一個小小的南廂模樣,倏然而起飛躍虛無直上星海。
下一刻,一前六後,七顆星同時落下星海,懸在蒼茫雲海之下,離人間不過千尺。
三星在海,四星在陸,七星勾連,籠罩了雲石戰場。
七顆星射出的星輝,充斥著濃鬱的殺伐氣息,卻包含著不同屬性的殺意。
第一顆星落下的星輝,冰冷得如同被封印在極寒領域無盡歲月的魔刀出世,森詭的氣息,似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層次的恐懼,和恐懼到極致激發出的狠辣酷曆。
第二顆的星輝灼熱無比,似燒灼在人心封藏的業障中,如同業火,徹底把魔念激發成滅世欲望。
第三顆星的星輝竟是黑的,哪怕在夜空裏也遮掩不去它純粹的黑色。黑色的星輝韌利得像筆尖細密的狼毫,光看著星輝,就能感到有支筆在書寫著身體裏潛藏的罪業和歧念,哪怕那些自認無愧的人,恍惚間也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該死上千百回才能解脫。
第四顆星的星輝不是直線,而是斷斷續續的星液像雨一樣落下,從淅淅瀝瀝的小雨到急疾驟雨,窸窸窣窣滴滴答答劈劈啪啪,那聲音落在心上,好似無數人在身後竊竊私語,最後都化作聲浪洪流充斥腦中,全都在議論你的虐行,搬弄你的是非,似乎能從無說出有來,能把一個良民汙蔑成十惡不赦的犯罪,光靠口舌就能把人論罪訂罰,折磨致死。
第五顆星的星輝像嘴唇輕吐的雲氣煙絲般縹緲,又像黃泉水麵的輕微漣漪,更像心髒上蛛絲般纏附的血線,嫋嫋渺渺地飄落,黑夜卻不能承其重,壓塌了那方虛空,似乎隻是無上存在輕描淡寫的寥寥筆畫輕輕歎息,被星空知曉,便降下這無邊威壓,讓人生不起反抗的勇氣。
第六顆星的星輝像一場散亂的光影,好似城市夜裏燈紅酒綠的喧囂蘊育出的浮華景象,迷亂而虛假,一點都不真實安舒,讓人憑生煩悶和嘲諷,這種情緒像瘟疫一樣蔓延到每一個幻境中的人,人與人之間隻剩下謹慎的提防和充滿惡意的猜忌,漸漸演化成瘋魔殺意的角逐??
六顆星辰,六種殺意,竟然都直指人內心的陰暗和醜惡,甚至把這些念頭無限放大,讓人在自己內心的欲念幻境與幻境賦予的絕望殺意中一直沉淪。
第七顆星,在六星更上一層的虛空裏,如同統帥一般統禦六顆星辰,釋放出最純粹的殺意,罩落在六顆星辰的星域裏,把六顆星辰落下的星輝交融,使得屠刀高懸、魔念焚燒、口誅筆伐、權壓利驅,讓星域之下的人變成被權勢逼瘋、被欲望驅使的嗜血魔鬼。
連青柯自負神魂強大渾厚,一一看過去,也差點沉迷在第六顆星的幻境中不可自拔,猛然驚醒,隻覺得冷汗津津,這南廂不過召星初境,怎麼能賦予自己的屬星如此厲害的意念?
難道是屬星本身的源力,被她以特殊的秘法驅使?
七星七殺,與那個世界民間傳說的七凶星鬥何其相似?
難道是某位天外高人傳下的秘法?南廂也是天外傳承者?
如此直指人心的幻殺意,身處七星同時照耀的雲石間,雲不羈的幻境會不會逼得他神智瘋魔甚至做出極端行為?
青柯心中一驚,挑眼看去,卻發現雲不羈依舊筆直站在雲石間,不卑不亢如頑石脊梁,卻閉上了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
南廂神魂歸竅,雙眼依舊盯著雲不羈,看到雲不羈神色如常,眼中那麼亮光越發璀璨耀眼,似要凝成星輝一般,除了驚喜,還有患得患失的憂慮。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似怕雲不羈扛不住她的星幻殺意侵襲而失望,又怕雲不羈硬抗傷及心神而擔心,幽幽道:“老師手劄上說,人心總自詡比天更高比星空更遼闊高遠,卻從未真正去領略過天高地浩,人間的道理哪怕再大,隻要還在天之下,便永遠大不過天。
無論是天之道還是天子之道,都能把那些欲圖越過天道束縛的人重新打落凡塵,沒有天遂人願之說,隻有人行天道之理,除非天變了意誌,人變了情懷。
雲師兄,倘若天道意誌容不下我一時情懷,欲誅我壓我迫我屈我,我自認情懷如真,不願屈從逢迎溜須拍馬,當如何行之?”
南廂聲音忽然拔高:“請師兄破陣!”
從第一縷直指人心的星輝落下,雲不羈已經被心幻所迷。
挺直的脊梁和不卑不亢的容色,不過是他二十餘年從雲端跌落凡塵,再在凡塵裏隨心意而活的經曆賦予他的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