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能埋一個大人的深度就好了。”道樹緊鎖眉頭。
小孩子的力氣十分有限,但沙坑的沙子出奇地鬆軟,挖起來並不吃力。
沒有人知道沙坑真正的深度到底是多少。三十分鍾後,我們已經掘出一個兩米深的大洞。兩個人站在洞底,一邊挖一邊將沙子揚到洞口。
“差不多夠了。”道樹比量了一會,說道。
我們一起爬出洞口,將那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拖了過來,使勁推到洞裏麵。
靠近袋子的時候,我依稀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就好像媽媽剛買回來的生豬肉散發出來的一樣。
在道樹的指揮下,我們又把挖出的沙子填回洞內,直到外表看不出任何異常為止。
“道樹,我們埋的是什麼東西啊?”我坐在地上喘著氣。
“一些沒用的垃圾啦,沒地方處理就先埋在這裏了。”道樹若無其事地甩了甩酸痛的手臂。
我心裏暗暗覺得道樹把垃圾丟在沙坑裏的做法不對。從那以後,我常常到沙坑附近查看,擔心玩沙子的小朋友會挖到那堆髒東西,但是直到畢業也沒有發生任何狀況。
唯一遺憾的是,從那天起,我再也沒見到過季香老師。
季香消失後,繼任的奈緒老師不久也死於非命。
記得那是一節音樂課,奈緒老師教大家打太鼓。
“大家知道嗎?音樂的頻率可以與人的身體產生共鳴,因此,悅耳的鼓聲可以讓欣賞者感到連五髒六腑都跟著跳動起來呢!”奈緒老師笑著解說道。
“有哪位小朋友想上來試試打這個太鼓呢?”
道樹高高舉起小手。
“很好,道樹小朋友,請你上來給大家示範一下。”
道樹興奮地快速跑上講台,握起太鼓的槌子。
咚、咚、咚……
道樹賣力地敲著,鼓聲踩著奇特的節奏,仿佛有生命一般。
奈緒老師睜大了眼睛,驚歎道:“道樹小朋友演奏得有專家的水平呢!”
張著嘴一邊喘氣一邊使勁敲著鼓的道樹,聽了奈緒的讚揚後愈加振奮。
鼓點越來越密集,整個教室都顫動起來。我瞥了一眼,隻見桌子上的水杯震動著在桌麵上滑行,窗戶吱吱地抖動著,仿佛隨時都會破裂。
道樹的鼓聲具有不斷增強共振幅度的能力。
“可……以……了……道……樹……停……”奈緒老師的身體在明顯地震動著,連說話的聲音都不住地顫抖。
奈緒手扶著桌子,臉部的肌肉隨著鼓點有規則地產生波動的水紋。
所有人都拚命捂住雙耳,想要隔絕這威力巨大的鼓聲。
“啊……”奈緒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突然聽到一聲“砰”的巨響,奈緒的身體爆炸了,無數血柱和不明肉塊在鼓聲中向四麵八方飛去。
鼓點終於停了。筋疲力盡的道樹癱軟在太鼓上。
教室裏發出一陣尖叫聲。
關於這起奇特的死亡事件,警方的調查結論是恐怖分子的炸彈襲擊。不論在場的孩子們如何信誓旦旦地描述,利用鼓聲引爆人體的說法始終沒有獲得認可。
深藏多年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湧現,我對日向幼兒園的恐懼在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再次複活。
妻子不相信我的講述。
“元彥,你說的那些事情幾乎不可能存在。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幼兒的想象。”身為幼兒心理輔導員的妻子說道,“有些人在童年時期會因為自我封閉而產生一些幻覺,例如憑空想象出一個小夥伴。當事人很容易混淆幻覺與現實的邊界,而對自己創造出來的事物深信不疑。依我看,道樹這個人物很可能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是這樣嗎?”我疑惑道。
“這樣的案例我接觸得太多了。元彥,你已經長大了,是時候拋棄心裏的包袱了。不要為自己想象出來的不幸而負上心理壓力。日向是家老牌幼兒園,對它的資質我有十足的把握。就讓康夫去那裏上學吧,好嗎?”妻子溫柔地說道。
禁不住妻子的再三懇求,我答應明天就送康夫去報到。
“好好看一看昔日的母校,抹掉那些不切實際的回憶吧!”妻子鼓勵道。
帶著康夫來到久違的日向幼兒園,心裏竟有些許的熟悉和懷念。溫暖的太陽曬著園內嶄新的兒童設施,新鮮的風迎麵吹來,孩子們歡快地嘰嘰喳喳叫著,這一切幾乎讓我流淚。
“爸爸,我不想去幼兒園……”康夫握緊了我的手,膽怯地說道,一如當年的我。
我微微一笑,低下身子撫摸著康夫的頭。
“康夫,你看這裏有這麼多小朋友,老師們也都是非常好的人。你在這兒會找到很多小夥伴,比在家裏好玩一百倍呢!”
康夫扭捏著,發出不情願的聲音。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過幾天就適應了。”是一個和藹的女性的聲音。
“我是這家幼兒園的夕櫻老師,請多指教。”
我抬頭一看,是一名戴著粉紅邊框眼鏡的年輕女老師。
“是夕櫻老師嗎?以後我兒子康夫就拜托您了。其實啊,想當年我第一次來幼兒園的時候也和我兒子一樣怯場呢。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我哈哈大笑。
“我們日向幼兒園是從大正時代就延續至今的名校,您的兒子在這裏一定會得到非常好的照料。這一點請您不必擔心。”夕櫻微笑著說道。
和夕櫻老師的交談十分愉快。我了解到,三年前日向幼兒園進行了大規模的翻建,整個布局都是重新設計的,難怪看不出一點當年的樣子。
突然,一個念頭撥動了我的心弦。
“夕櫻老師,請問你到這裏任職多久了?”
“大概有五年了吧,中間翻建的時候帶薪停職了一年。”
“那……您是否聽說施工隊從原來的沙坑裏挖出過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關於那個……我也隻是聽說……”夕櫻緊鎖眉頭,努力地回想著,“好像……”
“哈哈哈哈……”康夫的笑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我扭頭一看,隻見康夫背對著我們,正在和一個穿著藍色T恤的小孩愉快地聊著什麼。
“……你喜歡滑滑梯嗎?”穿藍色T恤的小孩說道。
“嗯,不是很喜歡,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康夫!”一股不祥的預感將我包圍。
兩個孩子聞言轉過身來。
舊得發白的藍色T恤上印著一個大大的“S”。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你兒子人緣很好呀,第一天來就交到新朋友……”夕櫻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低得幾乎聽不到。
穿藍色T恤的小孩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我說道:“元彥,你兒子跟你長得真像。喏,我先跟你借一會,等下再還你……”
小孩拉著康夫的手,轉身向幼兒園深處走去。
我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兩個孩子的交談聲越來越遠。
“我叫岩田康夫,今年5歲。你呢?”
“叫我道樹吧。我呀,比你大一點點。”
“大一點點是多少啊?”
“我也說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