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序】

一陣劇烈的顫抖的力量使他迅速挺立了起來。

此刻,他目光呆滯,神情恍惚,中邪似的坐在床沿一動不動。許久,他才慢慢的回過神來。打開玻璃窗,清晨四五點濕潤的空氣使他漸漸擺脫了剛剛消逝的帶有預言性暗示的夢魘的追逐。

勾起拖鞋披起襯衫之後,他便急急忙忙地下了二樓,啪嗒嗒啪一口氣來到與他一樣迷惘的大街上。好像要去阻止一場即將爆發的沒有結論的戰爭似的。

空蕩蕩的的市場周圍人影與路燈一樣稀缺。他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又若有其事地站在供銷社的門口,好似第一次出遠門的孩子在月台上徘徊磨蹭,期待有一個突然冒出的熟悉的聲音把他挽留一般。終於,他覺得時間消磨的差不多了,便舒展雙手往兩邊抖了那麼幾下,搖搖頭,心裏苦笑了一下,又返回半小時鍾前走過的這條來時路。他低著頭,在穿越與供銷社平行的樓房底層拐彎的巷道時,迎麵與一隻早起的自唱自舞的公雞碰壁在一起。

當他看見他的母親完好無損地現身在二弟的廚房後門時,他隱秘的虛懸的心才徹底地放了下來。

“頭撓撓,天黑暗。今天起這麼早,破天荒,是不是沒煙抽了!?”這位他從小叫做“阿地”的六十五歲的母親在水池旁一邊涮洗地瓜一邊抽空說道。

“沒、沒什麼,不是,不是這樣的。”他彈了彈手中燃燒的煙灰,支支吾吾的回答,轉身離開。

像黑夜向黎明過度一般,他甩掉庸人自擾的包袱,容光煥發地朝自家的鐵門踢步前進。

在給水瓶插上電源之後,他放縱地倚靠著與居室相連的廳堂的藤椅,自鼻孔釋放出一圈圈白霧,借塗煙的半張眼皮做底本。悠閑地把即將遠去的這個夢魘的形象追摹了下來。

夢裏,一種無形的意念,把他托舉在搖搖欲墜眼前一片混沌縹緲的空中花園的陽台上。盡管他不清楚他此刻在這個位置的目的,但有一種朦朧的期待使他暫時安靜下來。冥冥之中似乎有某個天象暗示要對他展現。果然,從廣闊的薄霧營造的詩意一般界限的邊緣,緩慢地漂出小船或葉片模樣的一團陰影。頓時,他屏住了呼吸,心跳卻在暗地裏加速。那團陰影移動著,浮泛著,好像有自己的意願一般,自右上方不停地位移。在經過他的眼皮底下時,好像已達到此行的目的似的靜止不動了。這時,那陰影忽然魔術般變大,變得清晰,變出一個圓木桶裏頭蜷縮著一位嬰兒的形象。它懸浮在空中,就牽掛在他的鼻尖前。啊,這是一個女孩,不不,是女人,是已經縮小的他自己的母親……本能使他下意識地伸出慌亂的雙手一陣摸索,徒勞地想把她留在自己的心願裏。不,母親,回來,別走,不要,哦我的天哪——他感覺中那團母親的影子卻開始朝著鼻尖指示的直線,急遽地向前方潛行,並逐漸的分解,消逝——回來,不要,不要啊……他大聲地呼喊著,雙臂亂擺,渾身顫抖,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被他說出……

醒來後,他便不自覺的掀開本文開篇的荒唐的那一幕。【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