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1 / 1)

“有一方土地,在山腳下靜臥著,靜臥著一處小鎮。人們在小鎮下種一畦畦薰衣草,紫色的,蓬鬆的,躺著。謀劃著有一天可以來到這個小鎮。殺手、小偷、強盜不再出現。快樂地生活著。逃脫時間的束縛。”

付梓將手中的咖啡放下,心情矛盾地看著這段話。他不敢相信這是出自一個剛上三年級剛開始寫作文的孩子之手。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孩子一定很有寫作潛力,可能成為詩人什麼的。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但是他總是感覺怪怪的。

這並應該是一篇日記。大部分的孩子都寫了自己一天的生活,隻有這家夥寫了篇這麼不著調的文章。更可惡的是他居然把日期寫成了後天,而且天氣也不對,昨天是晴天不是雨天。

有必要照這個孩子談談。

如果是平時,他早就會不停地按喇叭,之後不停地在油門和刹車之間跳踢踏舞。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這麼做,他隻是靜靜地跟在這輛慢車後邊,緩緩地駛過路口。

如果人生失憶一次,生活就夠麻煩了,如果兩次呢?

他對童年一點印象都沒有。別人告訴他這是一場車禍造成的,他的父母也在車禍中離開了人世。他並不傷心,他對他們根本沒有印象。

車駛入郊區,城市褪去了市區的五光十色,隻有路燈從街邊的綠化帶裏探出頭,灑下淡淡的微光。

他開始集中注意力分析這次發生的事情。這一次,他仍然不能借助於記憶,因為又他把它們丟了。

“你沒有變成植物人已經是萬幸了。”醫生是這麼說的。的確,從7層樓高的地方掉下來隻是失去的記憶損失不大。

他在昏迷狀態時沒有任何人來探望他,也就是說他沒有什麼親人朋友。

有人把他的醫藥費付了。這個人是誰他不知道。如果他從樓上摔下去是他人所致,這個付醫藥費的人就有可能是導致他摔下去的人。否則,可能是他工作的公司老板或是保險公司,或者兩者結合。

工作?他努力回憶著,記憶最近是兩年前的事情。他沒有什麼工作,更不用提保險這種奢侈品了。

他將車窗降下,夜的風湧入車內,帶著點點寒冷。他感到頭有些發脹,受傷後的大腦禁不住過多的思維工作。

車子駛上高架橋,橋兩側的路燈因為沒有電力供應而虛立著,倒像是裝飾品。他打開車燈,淡黃色的燈光映出前方平坦的道路。

夜,靜的有些讓人心慌。

他醒來時床頭櫃上就放著兩樣東西——兩把鑰匙。一把黃銅色的鑰匙,有些舊,磨得發亮的齒顯出她被頻繁的使用過。這是他公寓的鑰匙。另一把是一把車鑰匙。他並不記得自己有車,至少半年前沒有。即使這半年他有了車就現在而言也形同虛設,他根本不認識。

可是他觀察出了一個細節:這把鑰匙新的出奇,甚至封麵上的保護膜都沒有拆下。如果是他受傷的時候帶在身上的話,這麼新是不合理的。後來醫生告訴他這鑰匙是憑空出現的。

他沒有驚訝,他甚至已經知道車在哪個地方。出院後,他帶上兩把鑰匙徑直走到醫院地下停車場。按下解鎖鍵,循著車燈閃亮的地方走去,一輛全新的奧迪展現在他的麵前。

車駛下高架橋,路兩側隻有一側有燈光,他恰恰不在那一側。前方有一個丁字路口,另一條路上閃著強烈的黃光。這個被LED統治的時代,這條路上的燈光顯得十分刺眼。他向那邊看了一眼,並沒有駛進去。

他將車子停在一棟破舊的公寓前邊,這輛奧迪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閃電將他的身影印到樓上,隨之而來的是轟鳴聲和雨水淨化塵埃的聲音。

他將樓道口的木門推開,“吱”的一聲,他並沒有在意。樓道裏彌漫著腐爛的味道,像是進入了一間久日沒有訪問的地窖。樓道的窗戶早就沒了玻璃,用塑料封著。時間久了,塑料已經破舊不堪,在風中嘶叫著。樓道的轉角處堆放著一些東西,在閃電下展現出了它們的真實麵目——一張皮質的舊沙發,一些木頭架子,一對發黴的食物。

打在等待,等待下一個閃電,沒錯,他的直覺沒錯。不久前有人在那張舊沙發上坐過,上邊的塵土少了一塊。

他並沒有太在意,這沒有觸發他的警覺心,他覺得這不重要,可以無視掉。他走到一扇門前,黃銅色的鑰匙順利地滑入了鑰匙孔。

他走在這些塵土的地板上,整個空間充滿了鞋子與地板接觸的聲音。他把衛生間的燈打開,開啟水龍頭,用手把水淋到臉上。他看了一眼自己,還是那雙沒有血絲卻浮腫的眼睛,這浮腫無論多長時間的睡眠都無法消去。

晚安,慕容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