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歲的貝·布托同44歲的拉·甘地都是獨立以後成長起來的一代,均沒有經曆過1947年的流血衝突,殘酷的印巴分治沒有給他們留下難忘的創傷。因此,他們不像老一輩領導人那樣對兩國之間的宿怨背著沉重的曆史包袱,這使他們能夠在處理曆史遺留問題時處於比較“超脫”的地位。這次拉·甘地總理飛赴巴基斯坦,利用參加第四屆南亞區域合作聯盟首腦會議的機會,與貝·布托總理實現會晤,這對老一輩領導人來說近乎於“天方夜譚”。
對於印度來說,貝·布托是通過競選上台執政的,較齊亞·哈克的軍人政權對印度更有利;拉·甘地與貝·布托一樣,也想在南亞地區樹立起新一代領導人的形象。
拉·甘地在1989年也將麵臨大選,國大黨的對巴政策是一個爭論焦點。印度有大量的穆斯林選民,他們的選票對拉·甘地的國大黨能否連續執政至關重要。占全國人口1/8的穆斯林強烈要求改善印巴關係,印度政府不能不正視這種現實,順乎民心,贏得選票。
另外,南亞形勢的變化也促進了印度對巴政策不得不有所改變。蘇聯從阿富汗撤軍以後,美蘇在南亞地區的抗衡已有所緩解,從而改變了巴基斯坦腹背受敵的不利處境,增強了它與印度抗衡的能力,使南亞格局發生了不利於印度的變化。
南亞其他鄰國也同印度發生了爭執。尼泊爾與印度在續簽貿易條約和過境條約問題上發生了嚴重對抗;斯裏蘭卡在印度維持和平部隊撤軍問題上與印度反目成仇;不丹和孟加拉國積極尋求與其它國家發展關係,加強了爭取主權獨立的鬥爭。
在以前曆次南亞區域合作聯盟首腦會議上,南亞各國普遍強調應加強相互間的信任和諒解,要求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處理國家間的關係。從政治上對印度的“老大哥”位提出了不滿。印度認為,在本次南亞區域合作聯盟首腦會議上,這種不滿情緒將會更加強烈。因此,拉·甘地意識到,緩和與各國之間的千盾,巴基斯坦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隻要印巴合解,就可以瓦解其他小國的鬥誌。可以說,印巴改善關係是被“逼”出來的,是南亞形勢發展的必然結果。
貝·布托當選為巴基斯坦總理以後,拉·甘地在給貝·布托的賀電中首先表示希望改善兩國關係,並主動取消了每年在印巴邊境地區舉行的例行軍事演習。印度新聞媒介對巴基斯坦新政府的友好言論開始增多。與此同時,貝·布托總理也向新聞界表示:巴基斯坦願為改善巴印關係做出最大的努力。所以,拉·甘地趁這次參加第四屆南亞區域合作聯盟首腦會議的機會,將與貝·布托總理進行首腦會晤。這標誌著南亞兩個大國之間改善關係的帷幕正在徐徐拉開。
1988年12月29日,貝·布托總理作為東道主在伊斯蘭堡主持召開了第四屆南亞區域合作聯盟首腦會議。出席會議的有: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孟加拉國總統艾爾沙德,斯裏蘭卡總統賈亞瓦德納,不丹國王旺楚克和馬爾代夫總統加堯姆等七國領導人以及他們的外交部長。各國駐巴基斯坦的外交使節三百餘人也應邀參加了會議。在大會上,貝·布托總理當選為該屆首腦會議主席。
貝·布托總理在致開幕詞時,首先回顧了自1985年南亞區域合作聯盟成立以來,南亞七國克服種種天災人禍的阻礙,在區域合作和自力更生方麵所取得的可喜的成就。
貝·布托說,將要結束的1988年是許多地區衝突出現和平解決曙光的一年,南亞地區也是如此。這對南亞國家在和平建設方麵進行合作提供了良好的條件。我們作為南亞國家的領導人,為了我們的人民,應該重新審視我們的政策和目標。我們應該致力於消滅我們這一地區共同的敵人:貧困、疾病、落後和文盲,而不應把有限的資金花費在擴充軍事力量上。
貝·布托總理還呼籲製定一個直至2000年的南亞區域合作計劃。
會議決定,在南亞區域合作聯盟內11個合作領域中,將首先在農業、衛生保健、氣象學等重要領域進行合作。
在南亞區域合作聯盟首腦會議年會的兩個半小時的開幕式上,坐在講台上的貝·布托總理不時地同拉吉夫·甘地總理進行交談,後來又多次私下會晤,成為最令人矚目的新聞。
16年前,當貝·布托還隻有19歲的時候,就跟隨父親佐·阿·布托總理到鄰國印度參加印巴西姆拉首腦會談。當時,佐·阿·布托總理指著他的“掌上明珠”貝·布托,對他的談判對手英迪拉·甘地總理說:“我要把她培養成巴基斯坦出色的政治家。”
風雲變幻,鬥轉星移,閃耀在南亞次大陸上的兩顆政治巨星相繼隕滅——佐·阿·布托1979年被政敵推上絞刑架;英·甘地1984年遇刺身亡。而今,英·甘地的兒子拉吉夫·甘地繼承了母親的事業;貝·布托則實現了父親佐·阿·布托的預言,印巴次大陸上又升起了兩顆耀眼的政治新星。
曆史,就是這樣充滿了戲劇性。
貝·布托和拉·甘地,這兩位年輕的南亞政治新星,審時度勢,為改善兩國關係邁出了可喜的一步。
12月31日下午,印巴兩國在友好的氣氛中簽定了《互不攻擊對方核設施》、《避免兩國貿易中的雙重征稅》和《加強雙邊文化交流》三個協定。這是兩國領導入改善印巴關係的良好開端,也是獻給兩國人民乃至南亞地區人民的最好的新年禮物。
印巴《互不攻擊對方核設施》協定規定雙方將避免直接或間接地從事、鼓勵和參於旨在摧毀或破壞對方核設施的任何行動;雙方有義務於每年的1月1日向對方通報核設施的座落位置及變化情況。協定中的“核設施”包括核動力與核研究反應堆、核燃料加工和處理設備、濃縮鈾工廠或車間、同位素分離與加工設施以及任何形式的放射性核燃料和原料的儲存設施。
《避免兩國貿易中的雙重征稅》協定主要涉及了空中貨物運輸的過境征稅問題,對征稅的定義、程序、幅度作了明文規定。
《加強雙邊文化交流》協定旨在促進雙方在文化、教育、藝術等領域內包括人員交流在內的各種合作。
兩國簽定三個協定後,貝·布托總理和拉·甘地總理在聯合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都表示,要為改善印巴關係盡自己的努力。拉·甘地對貝·布托說:“自從你父親和我母親簽訂西姆拉協定之後,這次是印巴之間第一次簽約。我希望我的來訪有助於實現印巴關係正常化。”貝·布托也說:“我們舉行的會談非常重要,我們已為改善印巴關係邁出了具有曆史意義的步子。”
兩位領導入沒有回避兩國關係中存在的障礙,表示先從解決小的和不太敏感的問題入手。貝·布托認為,三個協定的簽署象征著“和平的進程已經開始”。拉·甘地對此表示讚同。
兩位年輕的總理對雙邊關係在1989年將取得更大的進展充滿了信心。
拉·甘地說:“巴基斯坦民主製度的恢複及民選政府的產生給次大陸和印巴兩國帶來了友好、合作的曙光。”
貝·布托說:“排除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建立起一代人的和平是兩國新領導人的真誠願望。”
經過磋商,印巴兩國決定兩國總理在1989年要進行互訪,兩國的內政、外交、國防、經貿等部門的部長級官員也將就雙邊關係中的有關問題進行比以往更頻繁的會晤,以謀求合理地解決兩國關係中的現存問題。
與此同時,兩國領導人稱他們“已注意到”發展雙邊經貿關係的“潛力很大”,表示願為促進和擴大經貿關係做出積極的努力。
外國報刊紛紛評論南亞區域合作聯盟首腦會議在伊斯蘭堡開幕。有的報道認為:“巴基斯坦總理貝娜齊爾·布托今天(12月29日)晚上滿懷信心地進入了國際舞台。”有的新聞分析說:“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兩位年輕的領導人充滿高度樂觀情緒的言詞和16年前兩國達成的協議,宣告巴印兩國已迅速開始改善兩國關係的新時代。”有的評論員寫道:“在伊斯蘭堡開幕的南亞地區合作聯盟國家和政府首腦會議,將會成為解決爭端、緩和氣氛、發展該地區富有成果的多邊合作道路上的重要裏程碑。”
新年伊始,印巴兩國的新聞媒介都在重要欄目中接連不斷地以讚賞的口吻報道和評論了印巴首腦會晤,以往經常見諸報端的那些連篇累牘的彼此攻擊之詞看不到了。國際社會認為印巴兩國關係在1989年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稱兩國將以新的姿態走向未來。
兩國總理會晤後,根據口頭協定,印巴兩國在1989年初又舉行了內政、外交和國防秘書級會談,分別達成了一些協議並開始付諸行動。兩國在旁遮普等“敏感”的邊境地區實行了聯合巡邏,在反恐怖和反毒品走私等方麵開始了合作,就全麵解決星峽冰川爭端開始了談判。兩國在工業、農業、科技和民間貿易等方麵的合作與交流也有了進展。
1989年7月16日,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對巴基斯坦進行正式友好訪問。這是繼尼赫魯之後近30年來第一位正式訪問巴基斯坦的印度總理,從而把印巴關係推向了一個新高潮。
7月16日和17日,拉·甘地分別同貝·布托總理、伊沙克·汗總統舉行了會談。拉·甘地此行雖然短暫,但通過兩國首腦的會談,著重就改善雙邊關係、加強南亞地區合作以及政治解決阿富汗問題交換了意見,並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果。
眾所周知,邊界問題長期影響著印巴兩國關係。星峽冰川問題是印巴克什米爾爭端的一部分,兩國軍隊在此嚴重對峙,時有衝突發生。在拉·甘地訪問巴基斯坦前,兩國已舉行國防秘書和軍事代表團會談,雙方同意成立聯合軍事委員會,按照1972年西姆拉協定,調整雙方在星峽冰川地區的軍隊,避免武裝衝突。會談雖未取得實質性進展,但雙方都表現出解決問題的誠意。雙方決定8月份再舉行兩國軍事代表團會議,尋求解決辦法。
在訪問結束後發表的印巴聯合公報中,兩國強調將在“後撤軍隊以避免軍事衝突的前提下”,努力實現“全麵解決星峽爭端問題”。在雙邊關係的其他領域,雙方也都表示了積極態度。
為落實改善關係的具體措施,在貝·布托和拉·甘地舉行總理會談後的當天,兩國部長級聯合委員會就建立了四個小組,分別就經貿、科技教育、文化體育和領事等各個領域的合作進行探討,並提出了具體建議。
在阿富汗問題上,兩國的立場較過去接近。貝·布托和拉·甘地兩位總理都強調政治解決的必要性,希望在阿富汗盡快建立一個能為人民所接受的、基礎廣泛的政府。
在南亞區域合作問題上,由於斯裏蘭卡要求印度撤軍未得到響應,斯裏蘭卡抵製了不久前在巴基斯坦召開的南亞區域合作聯盟外長會議,並稱還將抵製年底的首腦會議。印斯關係陷入僵局。在拉·甘地同貝·布托的會談中,拉·甘地專門就印斯關係向巴基斯坦方麵通報了有關情況。他希望巴基斯坦作為本屆南亞區域合作聯盟會議執行主席居間調停。貝·布托總理答應為此將訪問斯裏蘭卡。
這次首腦會晤,對促進印巴兩國關係進一步發展和南亞地區局勢的緩和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是,由於兩國積怨甚深,兩國之間的矛盾和分歧不會迅速消彌。
首先,曆史上遺留下來的問題仍將妨礙印巴關係的改善進程。
拉·甘地在1989年3月對外國記者說;“印巴之間要改善關係,有三個難題必須解決:最大的難題是巴基斯坦的核計劃問題:其次是巴基斯坦支持恐怖主義活動;第三是星峽冰川地區的緊張局勢。這些問題我不認為很快就能解決。”貝·布托總理則強調:“克什米爾問題是印巴關係的核心,在該問題解決之前,印巴之間的持久和平關係的全麵正常化是不可能的。”
為了消除這些障礙.雙方已舉行了一係列談判,並取得了一些一進展、最大的成果是簽署了《互不攻擊對方核設施協定》。但是,在關鍵的星峽冰川問題上,雙方分歧較大,至今未達成協議。至於旁遮疾的恐怖主義問題,由於巴基斯坦提出印度也在支持巴基斯坦信德省的騷亂活動,雙方難以找到一個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連拉·甘地也承認“解決這個問題不容易”。這些最根本最敏感的問題得不到解決.自然要影響到兩國改善關係的進程,甚至還有可能在緩和過程中出現波折以致誘發新的對抗。
其次,軍事上的對抗將是印巴關係向前發展的一大障礙。
印度、巴萊斯坦經過40名年的軍備競賽,都已建成了一支龐大的軍隊,在邊境地區一直保持著嚴重的軍事對峙。兩國之間相互指責,都說對方的軍事力量超過了防禦需要。雙方仍在競相采購先進武器、軍備競賽並未停止。更為重要的是,兩國都未從根本上放棄把對方作為自己的假想敵國。特別是印度,在很大程度上把印巴和解作為一種“緩兵之計”,以便爭取時間發展綜合國力,為下一世紀爭當世界強國打下基礎。巴基斯坦總理貝·布托為了徹底緩和緊張關係,主動提出兩國簽定互不侵犯條約的建議,印度卻一口拒絕。看來,兩國之間的軍備競賽難以停止,軍事對抗也無法消除。這必然要為印巴和解蒙上一層陰影,成為兩國關係發展中潛在的破壞因素。
再次,政治上的限製因素將使印巴兩國領導人對改善關係持謹慎態度。
目前,印巴兩國國內都存在一股以軍方為代表的反對印巴和解的勢力。拉·甘地欲參加1989年大選,不得不照顧反巴勢力的情緒,在改善印巴關係時采取國內各派都容易接受的立場。貝·布托在上台後並未取得議會絕對多數的信任票,為了謀求軍方支持也不得不對軍方作出讓步,在處理印巴關係問題時謹慎從事。
既然印巴兩國的矛盾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那麼,要融化三尺厚冰,也非瞬間可解。印巴關係將由長期對立向既合作又對抗的方向發展。即使走到這一步,對於年輕的貝·布托和拉·甘地來說,也已經相當不容易了。至於完全實現兩國關係正常化,則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