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群家夥已經十多米了,前麵的一個拐角的路燈已經被人打壞了,但徐行仍可以看到有一個穿黑衣的人正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他走到一個路燈邊上,突然扶著路燈的電杆,彎下腰,開始嘔吐起來,一聲刺耳而聲嘶力竭的聲音之後,他軟軟地倒了下去,本來是平坦的馬路上突然多了一堆黑色的東西,如果不是近了看根本不會知道是一個人在這裏和衣而臥。
看起來那隻是一個普通的流浪漢,這些人離開自己居住的城市,跑到另外一個城市去流浪。他們所流浪城市的區政府沒有為他們提供住房的義務,又沒有勸說他們住到屋裏的法律責任,致使這些人可以自由地流浪和露宿街頭,因為他們在原籍有房可住而不回去住,是有家不歸,故不能叫無家可歸者,隻能叫流浪漢,紐約這種人有四萬多個,多半和酒精毒品是終生朋友。
徐行今天已經見到好幾回了,他所經過的車站的長條石椅上就常常有乞丐和流浪漢在睡著覺。克特公園的門前有一塊麵積很大的草坪,那裏不但有許多鴿子在娛樂休閑,有運送急患的飛機起落,還是乞丐和流浪漢們除地鐵車站之外的最佳居所。
空氣中突然有了一種淡淡的酸臭味,徐行皺了皺眉,他想起了自己那屈指可數但又記憶深刻的幾次嘔吐經曆,那些他不願意想起但無時無刻能夠忘記的記憶!
小巷子裏又跑出兩個人來,他們徑直跑到那個黑影麵前,開始肆無忌憚地在那黑影的身上掏了起來,顯然是乘火打劫的。
徐行本不想理會這種事,就算想理又怎幺樣呢?這樣的事在這個世界上有萬萬千千,這些收了納稅人錢的政府不管,那別人又怎幺管得了?
可惜這三個家夥正好擋在他的路上,而他並不想改變自己的行進路線,所以變得徑直向著三個人走去。後麵十幾米外的那些人都十分關切地看著這個方向,他們以為徐行是想管管閑事或是打抱不平,又或是想占點便宜,不管是何種情況,他都會和另兩個先行者發生衝突,這就象非洲大草原上一隻獅子和兩隻鬣狗在同時麵對一具斑馬屍體時的場景。
於是他們想看看事態是如何發展,如果事實證明那個目光冷酷的黑衣人並不真的那幺有實力,那他就要倒黴了,因為沒有人可以用那種眼神看過他們之後再用那種步子離開這裏。
那兩個人年紀都不太大,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都是白人,身材中等但外形粗獷,看上去象是意大利人,橄欖色的皮膚,黑色的頭發,烏黑的眼睛,顴骨突出像橫著的刀刃,脖子和手上掛著粗大的金鏈,緊身的T恤外麵套著白色的西裝,一身結實的肌肉在T恤下不停跳躍著。
四隻黑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徐行,裏麵全是警惕和恐嚇,就象兩隻鬣狗趴在斑馬的身上看著一隻獅子慢慢地走過來。
徐行麵無表情,慢慢地走向那團黑影,現在他走得近了些,更發覺有股醺人的酒氣衝鼻而來,那人耷拉著的腦袋左搖右晃,不時還打個酒嗝,看來醉得不輕。
也許是感覺到又有人接近他,他突然側起半張臉,那是一張徐行認得的臉,而且也是一張讓他相當意外的臉――基努,那個機場裏的人,那個被記者們圍繞的人,那個本該是光芒四射眾星捧月的人,現在卻象一條死狗一樣倒在布魯克林的街頭。
徐行歎了口氣,停了下來,誰會在這樣的地方喝醉,還居然大模大樣地倒在地上,就象一個放在街頭的大皮箱子,或是掉在地上的一個大皮夾子,或是一個已經昏迷不醒而又衣著暴露的年青女人,街對麵就是一群無法無天的惡漢,而他現在身上就有兩個男人正準備拿光他身上的錢,扒光他身上的衣服,……
如果他就這樣走了過去,那這個家夥明天可能會光溜溜地出現在某個垃圾箱裏,也許已經被倒進了某個早起的垃圾車裏,這還算是運氣好的,最糟的可能是已經被多個壯漢占足了便宜再被扔進紐約灣裏喂魚,在這之前大概已經被掏空了五髒六腑,連眼睛都已經不見了,這個國家裏有許多人正需要這些東西來救命,所以一個腎就可以賣到十五萬美金,一顆心髒至少三十萬,很多時候更是有價無市,……當然也許還有更多的可能性,但不管怎幺樣,沒有一件會是好事!
如果在某個作家的言情小說裏,可能會有人,更可能會是一個寂寞的美女把他扶起來,自己花點錢打個的把他帶回家一覺睡到大天亮再客客氣氣地請他吃頓早飯,然後兩人開始交往最後終成眷屬;如果是在另一個作家的武俠小說裏,可能會有一群寂寞的美女把他抬回家,放到一個大浴池裏好好洗上一把澡再以身相許,然後一群人開始群宿群飛研習某篇內含深刻武學理論的古書殘本!
而這是在美國,這是現實的生活,生活本來就是殘酷的,從來就沒有那幺多的美好的事,生活如果有那幺美好就沒有人會去看小說了!
兩個青年站了起來,他們決定擺出最嚇人的姿勢,為了自身的利益放手一搏,也許這個多管閑事的家夥會心生怯意而主動退去,不過最好他能夠識相地留下那個看起來還不錯的提包和身上的錢包,還有那件皮料的大衣!
“尼克頓.皮平和伯克萊.斯頓。”人群裏有人認出了這兩個人,大家歎了口氣,凡是知道這兩個家夥厲害的人在這種時候最好馬上跪下來把身上所有的錢和值錢的財物乖乖獻上。如果正好碰上兩人的心情好,那大概一個月就可以出院了。
徐行隻是低下頭,看了看這個已經爛醉如泥的家夥,他又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幺,他覺得自己和這個人好象有一種內在的相似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實在不能醉,那自己大概也會和他一樣在哪個街頭滿身酒氣地躺著吧!
“這個小白臉居然看都不看我們一眼,”一個男人怪笑道,他擼起了袖子,顯出結實的肌肉和上麵的剌青,“他在裝酷!”
“就是,”另一個男人開始附和,他也擼起了袖子,也露出了不停跳動的條狀肌塊,嘴裏開始罵道,“你他媽的管什幺閑事?”說到後一句時他的語氣已經是十分凶狠,要是在平時那就是動手的前兆了。
十多米外的人群開始屏住呼吸,等待著看接下來的一場可能的生死搏殺。徐行仍是看著那個男人,但他已經慢慢抬起頭來盯著這兩個滿口髒話的家夥了。
也許是感覺到徐行並不是那幺那對付的,第一個男人從後褲袋裏摸出一把彈簧刀,按了一下,鋒利的刀刃彈了出來,他開始向著徐行走了上來。事態進展正如這附近的所有人所料的,他們開始關切著徐行的下一步動作,是撒腿就跑還是後退求饒。
徐行冷冷地看著他,那把刀紮向自己的哪個部位那它就會留在它主人的同樣部位上。
在對危險毫無所覺的男人帶領下,刀子紮向了徐行的上腹,用的力足以紮穿一般人的胃部,然後造成胃酸溢出腐蝕內髒,人就會很快死去。所以徐行隻好讓刀子回到男人的肚子裏,順手折斷了他的手臂。
這個時候另一個男人也衝了過來,他的手裏也握著一把刀子,是紮向徐行的肋部,這勾起了徐行傷心的回憶,於是,這個拿著刀子的男人很快地發現自己居然把刀子插進了自己的胸膛,然後仰天倒下。
兩個剛才還拿著刀子的男人現在已經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他們在痛苦地感受著本來應該是由別人來體驗的感覺,如果現在送到醫院,前一個有可能活而後一個還是隻有死。生活就是這樣,如果一個人總是在揮著刀子,那他總有一天會弄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