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島上一年多了，徐行已經對這裏的規矩十分地熟悉，他和其它那些還健在的孩子一樣，隻是象一個機器人，聽著命令做事，按著日程表生活。反正在這個島上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得知道怎幺樣才能活得更久！那些不夠聰明的已經不見了，徐行就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肯定不是回家休假而是下海喂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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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空曠的大屋子，除了校長和徐行外，一百坪的地方隻擺了一張小床，一個死人和一排櫃子，死人放在床上，櫃子靠在牆邊。這要是讓上海人看了非得生出萬千感慨不可：一百坪啊！如果把空間好好利用起來，那完全可以分成小三室兩廳兩衛或是大兩室兩廳兩衛，再住上兩家六口加上條狗了，萬一層高還夠，那一分為兩麵積乘二再多出個一條樓梯兩個書房三個茶室也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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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進此屋時，徐行突然心中狂跳，咬緊了牙關，一種本能的恐懼和無端的煩惡就像*一般襲來，拍打和撼動著他的心靈，這是種無名而深沉的恐懼，猶如孤獨的孩子麵對著漆黑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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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屋子讓他想起了那個可怕的中午，爸爸媽媽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動不動地沉睡，而他卻抱著阿菁無聲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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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抽了抽鼻子，這裏的空氣中迷漫著同樣的怪味，那是福爾馬林，甲醛的百分之四十水溶液。它既能漂白又能防腐，原本隻是印染業和衛生行業兩棲明星，這幾年突然向食品業發展，並且勢頭迅猛！這些聰明得無法無天的腦袋們用它來把一切本來不應該是白色的東西變白，本來放不久的東西變得可以放久，本來已經壞掉的東西變得不那幺壞，……然後賣到全國各地，讓別人吃了就開始上吐下瀉麵色慘白四肢無力肌肉僵硬正好象泡在某種池子裏的某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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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的無影燈正好照在屍體上，徐行眉頭微蹙，那張臉仿佛在某處見過，也許是在某個架子邊上看書的時候，也許是在浴室洗澡的時候。這很正常，島上其它資源很少，但屍體是永遠不會太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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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調整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等待著校長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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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銀色的麵具上閃著寒光，眼裏沒有絲毫表情，輕輕問道：“你知道為什幺到這裏來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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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徐行幹脆地回答，其實他知道一點點，但這是他剛養成的習慣，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隻知道一點也應該說不知道，因為他從來不自以為是，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應該少動少問少說，多聽話多吃飯多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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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殺手，漫長的等待隻為了出手的刹那，那一刻如白駒過隙般瞬時即逝，如時光一去永不回頭！你可明白？”校長突然抬起了頭，冰冷的目光焦點卻在牆後，也許是想起了什幺難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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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徐行恭敬地回答。校長冷冰冰的話語雖然讓徐行心裏發寒，但隻要稍稍一想就知道那話裏透著無比的睿智，和爸爸小時候讓自己要珍惜時間是一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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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輕輕低下頭，看了徐行一眼，銀麵具上閃著熾烈的光，讓徐行的眼睛一陣刺疼，他微微一眨眼就立刻睜開，瞪得老大地看著那團刺眼的光芒，校長點點頭，顯然對他的態度十分地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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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眨了一下眼！”校長冷冷地說道，“這五分之一秒足夠讓你死上五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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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徐行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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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失良機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出手不中，不但浪費時間，反而打草驚蛇，而下一個機會也許再也不會到來，”他輕輕轉開一個角度，讓徐行的眼睛稍好受些，“而若要每次必中，就必需了解人類，從裏到外的了解！”
校長的指縫中突然閃出一道銀光，那是柄普通的手術刀，手術刀突然化成一團銀色的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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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心中一緊，是怎麼的力量和技巧讓一柄一掌長的刀轉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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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人類永遠不可能完全了解自我，這話從某種程度上說是正確的。因為人實在是很複雜，非常的複雜，直到現在，人類對自己的了解仍是皮毛，……”
校長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那個光球突然變扁了，成了一個圓盤狀的光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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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語氣平淡：“你雖然從書中了解了人體之結構，今天便是讓你親眼見到實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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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點點頭，望著那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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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以死為大，屍體解剖常為禁忌，雖然《內經》早有記載，兩千多年中資料寥寥，而現代解剖學自維薩裏的《人體的構造》而始，後盛於西醫界，卻是得益於機械文明的發展……，反觀中醫，陰陽五行氣穴經脈，於此是先天不足，華佗以後毫無建樹，十個人對五髒六腑的精確位置的了解大概都不及一個殺豬的屠夫！”說到此，校長又是一聲輕歎，光盤長成了一個橢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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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他曾是個醫生？”徐行暗自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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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劊子手卻是例外，古時大逆之罪有十，每罪具五刑：黥、劓、斬趾、梟首、菹其骨肉，皆由他們操刀。其時刑典對每刑都有非常精細和具體的數量要求，說讓在腿上片下一萬片指甲蓋大的肉，少一片大一點都不行，所以個個手藝非常！”
www.cmfu.com發布 徐行心中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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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輕喝道：“你可知庖丁解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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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抑揚頓挫地開始背誦，可才背了幾句就被校長揮手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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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此中之意？”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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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候有個丁大廚子，這個人用刀很省，十九年不用磨。……有一天，他被請到文惠君的府上，表演殺牛。他舉手投足與揮刀割肉居然暗藏韻律，動作象如舞蹈桑林，發出的聲音象經首，……”
www.cmfu.com發布 “就這些？”
校長冷然追問，那個閃著寒光的橢球又變成了一個雙頭並立的圓錐，這些奇怪的形狀是不是也代表他心情的變化？沒有人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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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想了想，答道：“藝術之美的最高境界便是創作的高度自由，無論多幺低賤的技能，當它超越技能本身到達揮灑自如創造自由的絕頂高度時，都會給人強烈的藝術之美，庖丁把宰牛俗技演繹成為高雅樂舞，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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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話說完，隻見校長輕輕抬起頭，一言不發，房間裏陷入一陣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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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一愣，心道：“難道自己說得不對？這可是從好些本書中總結出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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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實踐無法證明之事，類比也許可以說明真相，不過今天不是討論藝術美學的高度統一或是一元複始萬法歸一的老莊之說，……”
校長的語氣仍然冰冷，眼裏寒光已經不見，手中的光球不知何時亦已消失，兩指間仍閃著刺目寒光和逼人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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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目無全牛’中包含的技術內涵！先是對牛體的了解，其次是刀技，輕重緩疾挑按抹拐，再加上‘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的精神修煉。”
說到此處，校長又輕輕一頓，問道，“刀何以無厚，骨肉又為何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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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微思片刻即道：“無厚有間隻是相對而言，骨肉雖近，刀亦不薄，然而以刀之厚，骨肉有間，所以無厚入有間，遊刃可有餘，與器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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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密不可分的，隻要選對了無厚之刀與遊刃之術，萬物皆可有間。”校長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有些傷感之態，“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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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此言，徐行心中亦有些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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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輕咳一聲，仿佛提醒自己正在上課：“要成為絕頂殺手，就要非常了解人體構造，非常非常地了解！……人體的各種動作，都是在神經係統的調控下，由肌肉收縮和舒張帶動骨、關節運動而實現的。我們從肌肉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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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利的刀鋒輕輕地劃開屍體的皮膚，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半個身子已經露出了大塊的肌肉，可是居然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剝下來的皮掛在床邊，微微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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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這皮有多大麼？”校長頭也不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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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的胃已經開始翻動，強忍著惡心感道：“兩平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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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點點頭，接著說道：“一個正常人有206塊骨頭和639塊骨骼肌，肌肉由肌纖維組成，它們之間由堅韌的結締組織隔開，做菜時要把這些東西去掉，要不然會塞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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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輕輕用刀片下一張透明的肉膜給他看，那張三分不到的肉衣在空中無風自動，仿佛還有著痛覺，仍想發出尖聲慘叫，看得徐行頭頂發麻腳底發軟，手心冰涼加背上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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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根肌纖維直徑十到一百微米，由肌原纖維構成，肌原纖維又由肌球蛋白和肌動蛋白構成。而肌肉的伸縮，全靠這兩種蛋白細絲的滑動。一條肌纖維收縮可產生一毫牛的力量，如果把全身肌肉合在一起同時收縮，產生的力量可以舉起25噸重的物體。”校長看了徐行一眼，“這隻是理論數字，多數人沒有辦法讓這些力量發揮出來，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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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的嘴裏有些發幹發苦，他咽了口水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抖得太厲害：“這些力如果不是同一個方向的，就算它們中的每一個都很強，也隻能是相互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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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人多未必是件好事，一群烏合之眾的最大能耐是消耗糧食，因為每個人都會餓，在這一點上方向是一致的！所以方向很重要！”校長銀麵上閃著刺目的光芒。
www.cmfu.com發布 徐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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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隨手把肉膜放在一旁，切下一塊完整的肌肉說道：“為肌肉提供能量是ATP，它有兩個高能磷酸鍵。當它水解出一個高能酸鍵會釋放出33千焦能量。與此同時，肌肉細胞中的糖原也被分解為乳酸而釋出能量。這時，剛才的水解物重新結合變成A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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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隻是一個能量中介，而真正消耗的是肌糖原了？”徐行隨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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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人在運動感到四肢酸痛，正是肌肉中乳酸堆積過多引起。休息後乳酸氧化或重新合成糖原。腰腿酸痛的現象就消失了。”校長也隨口回答，他並沒有因為徐行明知故問而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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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體肌肉纖維的數量在出生四到五個月後就固定下來，不再增多。隨著年齡增長，肌纖維由細變粗，你看這裏！”校長點點那已經沒了皮的大腿，“人的大腿上的肌肉是分層的，這是股四頭肌的第一層肌肉。你來把這一塊肌肉完整地取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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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屏著呼吸，拿出柳葉，清空思緒，開始小心翼翼地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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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切得不錯，你摸摸看，這就是人的肌肉，這樣順著纖維摸是不是很光滑，摸起來很像絲綢，如果你這樣摸感覺就是有點粗糙，那是因為肌肉纖維是橫纖維，比較粗，消化道的肌肉就細膩得多了！那裏是豎纖維，你切開腸子感受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