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歎了口氣:“你說了這麼多,是不是想讓我以為你退學和消失是因為這個?”
“哦?你認為不是麼?”葉深的嘴角浮出一絲淺笑。
蕭瑟輕輕撫著杯沿:“自然不是,到底什麼原因?”
“別說我了,這次見你,人變了很多,莫非你的絕症好了?”
“都說是絕症了,怎麼好得了?不過也沒什麼別的感覺,就當作自己沒有絕症這麼活著不也挺好的麼?”蕭瑟輕輕抿了口咖啡,抬頭問道,“葉深,你是這個世界的人麼?”
葉深翻翻白眼看向窗外:“這個問題我必須回答麼?”
“你已經回答了。”蕭瑟歎了口氣。
“怎麼看出來的?”
“感覺!”蕭瑟沉吟片刻,“在我們平凡世界之外的世界,你屬於那裏。”
葉深搖搖頭:“什麼叫平凡的世界?什麼叫不平凡的世界?這個世界上有些人能把無聊的事做得很有趣,把平凡的事做得不平凡,而另一些人,卻能把高尚的事做得庸俗,把有趣的事做得無聊!世界屬於每個人自己。其實我喜歡當一個平凡的人,世俗世俗,世界本來就是俗的,吃喝拉撒睡,老婆孩子熱炕頭,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多有意思……”
“唉,我忘記帶本子來記了……發人深省啊!”
兩人叫的兩份牛排套餐送上來。
葉深看著盤中的牛肉長長歎了口氣。
“怎麼不吃?”蕭瑟笑道,“減肥!?也是,本來桃花運,胖了就成了桃花劫了。”
葉深歎了口氣,“觸景生情,吃不下啊!”
蕭瑟順著盤中的牛肉沿著葉深的目光看到對麵的證券公司,突然問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炒股票?”
“對!這兩年賺的錢都投進去了,牛市也不來,看到牛肉就想到割肉,心裏疼啊!”葉深眨眨眼,點點頭。
“這就是你平時幹的事啊?我說你老別個BP機呢。”
“沒辦法,你總要先投資,才會有回報。”葉深從口袋裏掏出個石雕放在桌上。
“那是什麼?”
“剛才在攤上買的。”
“挺講究啊!這是貔貅吧。”蕭瑟看著葉深手中的那個怪獸。
“沒辦法,聽說能招財。你認得?有什麼講究麼?別弄錯還讓我賠大了!”
“哪個銀行門口沒擺這兩家夥,就是為了招財進寶,不過呢!真要擺這個東西得開光。”
“怎麼開?”
蕭瑟歎口氣:“說法不一,有種辦法是放在陽光下曬上十幾天。”
“還有,你把它擺的方位也有問題,應該頭向那!”蕭瑟把那貔貅調了個角度,對準街對麵ATM機的位置,“貔貅有口無肛,喜歡吃錢,如果你是它主人,它說不定會經常叼錢回來給你!對了,你認主了麼?聽說回來要滴血簽定主仆協議的,來,正好有刀子,手拿過來,我給你放血……”
“滾一邊去,這東西就是個石頭,你這些話怎麼聽著這麼玄乎!當我沒文化啊!”
“本來就是圖個吉利,找點心理安慰,你還以為真養了隻能進財的寵物啊!”蕭瑟笑了起來。
“不吃了,帶你去見識一下中國的資本市場。”
“就一營業所,還中國的資本市場呢!”蕭瑟沒好氣地把盤中飯吃完,又把葉深的牛排一刀紮了過來,“好大的口氣!”
……
“我可不玩股票,也沒錢。”蕭瑟跟在葉深後麵,不情不願地說,下午還有課,眼看就到點了,肯定得曠課,也不知道會不會點名。
“就是不懂才帶你上一課,這可是資本世界的一個縮影,真沒悟性!”葉深一肘子頂在蕭瑟的肋下,痛得他把其它話都吞了回去。
葉深推開門,輕鬆地和門衛打著招呼,接著就自顧自地開始在人叢中穿行,時不時豎起耳朵聽著各種消息。有時又盯著巨大的屏幕看了許久,那上麵有著各種紅綠色的數字在閃爍變化。
葉深走到一台機器前,在鍵盤上輸入一些數字,調出紅綠色的線圖來看。
“這就是你的炒股?你買了什麼?這幾個,看起來不怎麼樣啊!”
葉深轉過頭反問道:“你知道什麼是股票麼?”
“不就是公開發行的股份麼!”
“知道什麼是市盈率麼?”
“就是以當前收益計算收回投資的年數吧!”
“我問你借一千塊錢,二十年還,你幹不幹?”
“不幹!”
“那為什麼這麼多人還買股票?”
“為什麼?你問我?我又不買股票!我倒奇怪了,剛才我看了一下,你看的那個什麼什麼的市盈率五十倍,你怎麼敢買?”
“你覺得我活不到七十麼?”
“那這隻一百六十倍的呢?”
“我準備留給我孫子。”
“這隻一千八百倍的呢?”
“這個嘛,就當支援國家建設了。”
“其實也就和買彩票差不多,說不定哪天就中獎了!”蕭瑟看著屏幕上扭曲的線條。
“你小子,你研究那麼多做什麼?這就是個賭場,你隻要猜哪個明天會漲就可以了。”
“所以還是個賭場,輸多贏少對吧?”
“現在要買麼?”
“不買,就是來看看。”葉深拍拍手,“走了,先到外麵透透氣。”兩人走到外麵,站在路邊靠著自行車說話。
“現在股票不景氣,炒股賠錢的不少啊,你怎麼知道一定會賺?”
“我不貪心,不貪的人總有辦法賺點小錢。你今天看到那些老頭老太,都是來賺菜錢的。我在那裏麵走來走去,就是聽各種消息。”
“這種消息,有用?”
“消息永遠都是有用的,區別在於你自己的判斷。你知道我為什麼下午經常少上一節課麼?就是要來炒股,而且我是今天下午收盤前買,明天上午一定在十點前拋掉。”葉深想了想,點點頭,“基本上來說,賺得多,虧得少。”
“那現在呢?”
“行情不好,套了!”
“這風險比起期貨小多了,當然利潤也沒有那麼高,隻要你能及時離場就好。”
“期貨?那些大宗商品?”
“嗯,而且這個市場還可以有杠杆來放大資金倍數。半年前在國債期貨市場上就有場非常酷的多空之戰,我是全程看下來的,當了個很好的觀眾。小子,想聽點八卦麼?”
“嗯?什麼八卦?”
“三二七血案。”
“死人了?”
“肯定會有人死。”
“是3月27號發生的?”
葉深笑著搖頭:“不是時間,327指的是一個國債代號,這事件發生的時間是2月23號。”
“說說看。”
“先說國債期貨,和其它商品期貨一樣,規則差不多。兩年多前,上/海證券交易所首先向證券公司自營推出了國債期貨交易,由於沒有對公眾開放,所以交易比較清淡。一年後,上交所國債期貨交易向社會公眾開放。”
“大家都可以買了?”
葉深點點頭:“由於股票市場的低迷和鋼材、煤炭、食糖等大宗商品期貨品種相繼被暫停,大量資金雲集國債期貨市場尤其是上/海證券交易所。僅僅去年一年內,從北/京商品交易到全國開設國債期貨的交易場所從兩家陡然增加到14家。去年全國國債期貨市場總成交量達2.8萬億元。”
蕭瑟對於這萬億以上級別的數字有點沒感覺。
“簡單說來,因為可以賣空賣空,上/海和北/京兩派期貨大佬開始在327國債上開始打戰,賭的就是國家會不會對國債進行保值貼補,這取決於國家財政部的政策。”
“我猜北/京的會贏。”
“猜對了一半。”
“為什麼是一半?”
“以上/海萬國證券為首的機構在327國債期貨上作空,而以中經開為首的機構在此國債期貨品種上作多。做空的認為因為現在財政沒錢,不太可能拿出這麼大一筆錢來補貼“327”國債利率與市場利率的差,而且當時通脹局勢已經得到初步控製。”
“做多的認為會貼息?”
“對。”
“財政部也確實貼了吧?”
“是的。”
“那我沒錯啊?”
“還是錯了,事實是,雖然財政部發布了貼息政策,327國債定價為148.5元,所以這個時候萬國就已經虧了十多億,那天交易中因為部分空方轉成多方,價格還漲到了151.3元,這樣萬國的虧損就是六十億。六十億可不是小數字,萬國證券吃不了那麼多虧損,就幹脆利用規則去砸盤,從下午四點二十二分到四點半,萬國直接把價格砸到了147.4元。”
“政策都出來了,他還能砸麼?”
“可以,因為他在上交所賣空不用保證金,這也可以算是合法利用規則。”葉深笑笑,“當時327國債總共有240億元,而在最後8分鍾內,萬國共拋空2112億元的國債。如果你可以無限製地去賣空,那就像是你有一台印鈔機不停地印出鈔票,你想在規定時間內把價格打到一定低點是可能的,當然他也做到了,多頭全部爆倉,萬國賺42億元。”
“嗯?上/海幫贏了?”
“不,經過緊急協商,上交所公告最後20分鍾交易不算,當天晚上取消了最後的違規交易,萬國證券一下子虧損了13億元。”
“哇哦…”
“這說明中國金融市場很有意思。”葉深抬頭看看,低聲說了一句,“這麼有意思的事,怎麼能錯過呢!”
蕭瑟無奈地笑了笑,突然間,前麵的商場門前,一對母女身影進入眼簾,正要上一輛的士。女孩戴著黑色的絨線帽,戴著口罩,似乎朝著他看了過來,那母親也笑著說了什麼,兩人鑽進車子。
真的是她們!一連串的回憶從腦海裏冒了出來,蕭瑟還記得那母親的側臉有個紅色的胎記。
“等一下!……”蕭瑟叫了一聲,他站起來往外路,衝出門外,聲音卻淹沒在汽車的喇叭聲中,他開始向馬路對麵跑去。
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兩輛車橫在他的麵前。
司機伸出頭來破口大罵。
“紅燈!!紅燈!”
可是燈還是綠的,車子迅速穿過路口,消失在拐角。
跟著車跑了幾百米,平日裏擁堵不堪的馬路今天卻變得分外通暢。
“那個人,還真巧,”阿菁看著後麵狂奔的男子,卻不想讓車停下來。“停下來又怎麼樣呢?聊天還是敘舊,都不該如何開始吧!”
蕭瑟累得扶著腰直喘氣,全身的氣力仿佛就在剛才被完全抽走。
慢慢走回營業廳,葉深卻站在門口等著他。
“你怎麼跑那麼快?是不是那家夥欠你錢了?”
“我欠人錢!”
“那難怪了。”葉深壞壞一笑,“欠不少吧!”
“十塊!”
葉深一楞,皺了皺眉道:“你莫非有什麼事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