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醫院故事(2 / 3)

這世界真是沒有完美這種事!他搖搖頭。

回到辦公室,他冷靜了一下,開始拿起報告單看了起來,確實所有的指標都正常。

正常的人體共約有五十多萬億個細胞,它們構成了整個人體,是人生命的物質基礎,這些細胞有自己的生命周期,有的隻能活幾個小時比如白細胞,有的可以活幾天,有的可以活一年多,可以這麼說,每天都有無數的細胞死亡,也有無數的細胞生長出來,人體兩三年就要把全部的細胞更新一遍,雖然有研究說如果有細胞可以永遠分裂生長下去生命就不會死亡,但可惜在目前的實驗室裏細胞也隻不過能分裂五十次而已。

可以這麼說,幾乎所有的器質性疾病都與細胞病變有關,對於醫學界來說,每年都會有很多新的病症被報告,那麼她得的會是現在還沒有發現的新癌症麼?可他並沒有在血液裏發現特別的細胞。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從病曆中翻出前麵幾次的報告單,這一次,他發現了不同,雖然每張報告單上的數據都在正常的範圍內,但把幾次數據擺在一起就可以看出幾乎所有的指標都在有規律地變化。康德翻出一張在發病那天的血檢報告,果然發現這一天的整體數據都比其它的更高。

人體原本就不是在一個恒定狀態,對於阿菁這樣的女孩子,正常來說處於生長發育期,身體指標有起伏是正常的,但整體這麼均勻地變化就不是正常的了。或許有人認為細胞活性高代表著旺盛的生命力,但實際上,過高的細胞活性會損傷人體,就像癌細胞。

三年來,他一直都在分析癌細胞的特點,不僅僅是從醫學上,也從哲學上。

在大學時,他就有一種奇怪的想法,所有生物在麵對外部刺激時都會有相應的應激反應,人類也不例外,而這種應激反應很有可能是生物產生突變的一大動力,或者說,無論生物體內的基因鏈上有什麼,總要有一定的力量去打開這鏈條上的某一扇門,至於打開門之後放出的是天使還是惡魔,那隻有用結果來證明。

一個受精卵會成長為擁有五十萬億體細胞的巨大個體,真是不可思議,研究時所有的科學家都對幹細胞的活力和生命的彈性十分驚詫,但他把目光落在了另一類細胞上,癌細胞。

現代醫學中癌是一個無法回避的話題,這類細胞有很多分支,有些人把它們看成是社會上的破壞分子,而社會學者會把那些破壞分子稱為癌細胞。

癌細胞會死亡麼?答案似乎是肯定的,至少絕大部分癌細胞會死亡,但它們的生長速度遠遠大於自己死亡的速度,而且能不斷地吞噬能量,讓宿主迅速死亡,仿佛完全不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這其實從生物哲學上是說不通的。在實驗室裏大多數細胞被培養分裂都沒有超過五十代就死亡了,仿佛有個精確的時鍾在控製著這些細胞的生長代數。

但科學家們相信,生物不變,所以也有不會死亡的癌細胞,至少在某個實驗室裏的幾份癌細胞樣本已經存活了超過半個世紀,而某些人在其中看到了人類永生的希望。在醫學界大家都知道有個傳奇的名字叫海拉細胞,它來自一個叫拉克絲的女性身體。

1951年2月的第一天,約翰?霍普金斯醫院接收了一名腹痛難熬,下身出血的女病人,這個女病人的名字叫拉克絲。當天,她被診斷出患有晚期宮頸癌。拉克絲接受了治療,腫瘤被移除。但8個月後,她還是死亡了,年僅31歲。在拉克絲被切除的腫瘤中,繁衍特別迅速的癌細胞成為了人類曆史上首例可以無限製複製的“永生”細胞。半個世紀以來,它成為生物學家使用最多、最為知名的細胞。它去太空參加過零重力測試。它幫助科學家取得過許多重要突破。如今,幾乎每個醫學院裏都藏有拉克絲的一小部分身體———海拉細胞。拉克絲也因此成為科學史上最重要的女性之一。如果這細胞裏有她的人生記憶,那她幾乎就是不死之身了,可惜細胞就是細胞,在裏麵看不到任何的她活著的時候的經曆,雖然科學家們相信未來人類會有分子級的存貯器來保存自己的記憶但現在看來還沒有實現的可能。

很多年來,康德都在找另一個可以比美海拉細胞的樣本,他不相信那是唯一的一份,而對他來說,癌細胞像是一個生命體中的另類分子,它有著特別的使命,它們受到外界的刺激而誘發,如果這是一種應激反應,那麼理論上來說它應該是生命體為了進化而做出的一種自發對策,如果這個想法正確,那麼接下來要搞清楚的是,為什麼癌症往往造成肌體死亡而不是更為強大。

看完了報告,他從身後的書架上拿下一本達爾文的物種起源翻看了起來,這本書他早已經看過無數遍,隻是他每次翻閱都會有新的想法,雖然他的手裏放著書,目光卻沒有停留在書上,像是在半空中的某處。

“對整個社會不滿而有著強烈的自毀和毀滅意識又開始行動的那些人如何才能促進社會的進步呢?難道隻有消滅他們的行動力,肉體毀滅?又或者是去掉他們的意識?然後社會吸取教訓?這不現實啊!”他目光呆滯,口中呐呐自語。

門輕輕敲了幾下,被推開,那個漂亮的**輕輕地走了進來。

“康醫生,我來拿報告!”

“哦,我還在看,一會就看完。”

“康醫生,我聽到了您和院長的談話,我支持您!”

“哦,謝謝!”

她走到桌前。

“坐下吧,你要喝點什麼?”

“我自己來吧,您喝茶麼?”她順手拿起了桌上的杯子。走到飲水機那裏接了點水。又回到桌邊,把茶水放在桌上。

“您要走?”她的表情中有種擔心的神色。

“啊?”康醫生略帶疑問地抬起頭。

“我聽到您說的話了。”

“嗯,”他苦笑道,“總是要走的,遲早的吧。”

“真可惜了,您這麼好的醫生。”

“也談不上多好。”他苦笑,“每個人都隻是一個過客。”

“過客?”

“不用負責任的過客,最不用負責任的那種人就是過客,生命對每個人都隻有一次,為什麼那麼多的宗教都想把人的生命前後努力延伸,就是為了防止這種過客心態成為人的普遍心態,過客對物種的整體發展是最無益的。”

“醫生您說得太深奧了,我聽不太懂。”

“哦,是吧!其實我也不懂,隻是……”隻是什麼,他卻沒有說下去,他拿起報告,寫上自己的意見,交給那個護士。

護士開門時走出去時,正好一個男人要進來,兩人差點撞在一起。男人長著一副明顯混血兒的模樣,高鼻深目,黑色的頭發,身材高大。

“我和康醫生約好了。”

他帶著微笑把門關上。

康醫生目光中帶著疑問。

“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有必須來的理由。”

“讓我回去?”

“教授說有個新項目要你參加,所以讓你盡快結束手頭的工作回紐約。”

“我怎麼沒有接到他的通知?”

“我就是通知。”那男人笑笑,“當然,他可能認為你現在需要一個助手,以免在最後這幾天惹上麻煩。”

“他還真是了解中/國。”

“凱特,你的項目被轉移到另一個組的名下了。”

“沒有聽說。”

“先和你說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我知道那種感覺,不過好的一方麵是你會到另一個更好的項目。”

“什麼項目?”

“你的老本行。”

“研究這裏?”康醫生手點點腦袋問道。那男人點點頭。

“但願不是讓我去開發神啟。”康醫生曬笑道,他倒不是對宗教有偏見,隻是已經有很多人在從事這方麵的研究,想用科學來解釋所有的神啟事件,這是另一種教派衝突,其中一方是科學宗教。

雖然神啟很重要,在人類曆史上許多宗教的源起都和這有關,那些宗教經典中充滿了聖人們在刹那間開悟得道或突然得到神啟的傳說和故事。

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坐了七天七夜,正在身體嚴重脫水的彌留這之際突然悟得佛法;保羅在去大馬士革執行刺殺行動的路上感到自己被來自天上的光籠罩,跌倒在地,聽到耶/穌對他說話,失明三天之後,變成了基督教的使徒;牛頓在蘋果樹下被蘋果砸到然後突然明白了宇宙中的一個重要力量,萬有引力,光聽名字就充滿著神性,而最後艾撒克也還保持著對上帝的敬畏……洪/秀全25歲時第三次參加科舉落第,傷心失落大病一場,病中聽到有人奉上天旨意命他到人間斬除妖魔,隔壁大學裏那些莘莘學子們原本將頭懸梁錐刺股地奮發圖強當成笑話,結果等到考卷下來之後往往會在腦子裏聽到上帝對他們說四個字好好學習,……

其實有些科學家會認為宗教中的神啟基本上是由於大腦中一個叫顳葉的區域發生了病變,出現癲癇發作,然後產生大量的幻像,另外,修道者們通過神秘的修行方式可以使腦部供血發生變化,讓大腦的額葉區域變得活躍,同時右頂葉區域的活躍度降低,額葉區影響注意力,它的活躍使注意力急劇提升,右頂葉位於右耳上方,它讓人有三維空間感,可以判斷出周圍物體與你的距離,這個區域的功能如果喪失,你對周圍的世界就失去了距離感,覺得自己與世界融為一體,進入了物我兩忘的超然狀態,像是一個植物人。

對大腦研究得越多,對生命的認識越走到極端,要麼放棄,要麼無畏地前行。

“想什麼呢?”

“什麼?哦,我走神了!”

“嗯,你做手術也會走神麼?”

“偶爾吧!”他想起那個女孩。

“但願我別落在你手裏。”那男人笑道,他又轉頭看看四周,“不錯,有自己的辦公室,還有漂亮的仰慕者,**,聽說病人裏也有大美女。”他站了起來,走到窗前,那裏可以看到圍牆後的小區,密密麻麻的樓群裏住著很多人,所以現在看過去就是各式各樣的衣物和被單,當然,視力好的話也可以看到窗子裏,看到那些人的生活,有的雜亂無章,有的卻整潔有序,有人在打掃房間,有人在窗口看天。

“我是個醫生!”凱特很不高興,他有些心煩意亂,這裏的工作馬上就結束實在是有點突然了。

“你呢?一直在紐約?”

“到處跑,你知道我閑不住,教授讓我管理實驗設備。”

“設備…”

“嗯,設備,作實驗用的那些,都叫設備。”

........

破舊的樓房,外牆被風雨侵蝕成斑斕的抽像畫,地麵的花圃裏,一叢西番蓮正沿著從四樓窗邊垂下的一根細繩向上生長著。

“在城市裏,樓與樓的距離其實都不遠,在這裏總能看到很多人的生活,想知道他們生活得怎麼樣,不一定要進入他們的房子,你有時隻要看看他們掛出的衣服,晾曬的被單,就可以知道他們前幾天穿的是什麼,又打算做什麼,一個每天都洗出衣服的人家要麼就是很勤快,要麼就是有一個保姆,看那些洗出來的衣服,你會知道他們喜歡穿什麼,性格是什麼,昨天的經曆。昨天我看到對麵四樓中間的一戶人家,如果我沒錯的話,那應該是403號,那裏晾出了一個旅行包,很少有人會去洗包,要麼是準備去旅行,要麼是已經旅行回來。我覺得他們家應該來了客人,應該是一個女孩,是外地的親戚來這裏借宿麼?又或者是來這個城市打工?還隻是臨時住一天兩天?來玩?是什麼樣的可能呢?但至少應該有新換下的衣服。是的,我看到了,有年輕的女式衣服,那衣服不大,猜測是個十歲的女孩,那並沒有讓我過多的興奮,我不是一個**,我是一個認真而且無聊的人。”

“隻有最無聊的人才會這樣觀察別人的生活,因為他已經沒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是這樣的人麼?感謝上帝,我是。”

清晨醒來,慢慢的睜開雙眼。窗外的陽光已經照在了臉上,今天星期一,是個工作日。但和自己沒有關係,右手撐著床慢慢的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用力捶著自己的腿,直到看見紅腫,像是麵對著壞掉的機器以為可以敲幾下讓它回複正常,結果當然是沒有用的。

閉上眼睛,花了幾分鍾想像著今天要做的那些事,這些事簡單得花不了幾分鍾去想,想事情比做事要快得多。

床就擺在窗下,這很方便,坐著就可以看到天空,白雲還有藍天,有時會有鳥飛過,卻沒有任何一隻在自己的窗口停留,放在窗台上的飯粒也隻是引來了一些小螞蟻,無論如何,看著螞蟻們齊心合力搬著食物似乎也能感受到它們那簡單的喜悅。拿起手邊的鏡子探到窗外,那叢綠色還離得很遠,聽說植物地麵上的部分和它們地下的部分是同等的大小,如果那叢西番蓮能到達這裏,意味著它要向地下紮進十二米多,為什麼人不能像植物一樣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