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東臨碣石(3 / 3)

“不,以暴製暴,我覺得挺好!”

“哈哈哈。”西爵仰天大笑起來,“心機不沉,見識不深,倒是一塊璞玉,可惜咱們倆的緣份已經盡!”

聽出西爵話中有別離之意,蕭瑟大感不安道:“緣分已盡?您本來不是要收我為徒麼?是不是覺得我活不了幾天?”

“我收徒弟是要找人給自己養老的,你要死得比我還早我收你有什麼用?總之你的事還得著落在那個醫生身上,我送你四個字,自知者明。”

“您是說我沒自知之明?”蕭瑟心中微微不快,他自然不是一個甘於平庸的人,隻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自小就想著要平平淡淡低聲下氣過完一世,還不是因為這人世間的權力規則迫人不得不低頭,所謂成功的人生,大概最低標準也就是自得其樂不要受氣吧。隻不過,除了中彩票,成功從來都不是莫名其妙,人生旅途的每一步都要有相應的能力與資源相匹配,要有足夠多的自知自識的能力,即自知之明。在很多情況下,被說沒有自知之明都不會高興,這好像就在說你的人生就這樣了再努力都是非份之想。

“你知道自知是什麼意思麼?”西爵又問。

“自知就是了解自己。”

“認識你自己,相傳是刻在德爾斐的阿波羅神廟的三句箴言之一,也是其中最有名的一句。另外兩句是‘你是’和‘毋過’。傳統上對這句話的闡釋,是勸人要有自知,明白人隻是人,並非諸神。人力有時而窮,生命其實就是最大的限製,你看這自古以來,多少驚才絕豔的人物,他們一言一行都影響著億萬民眾生活和山川河流走向,可那又怎麼樣呢?短短數十年,還不是灰飛煙滅?”

“我並不想做這樣的人物,隻想活出自己。”

“是啊,很多人也隻想活出自己,可是想活出自己就先得認識自己,就像是你想把一件物品賣出最合適的價格就得了解它的價值,這個實在是很難,根據第歐根尼?拉爾修的記載,有人問泰勒斯何事最難為?泰勒斯回應他:‘認識你自己。’”

“我看過尼采的《道德的係譜》,他在書的前言中也說:我們無可避免跟自己保持陌生,我們不明白自己,我們搞不清楚自己,我們的永恒判詞是:‘離每個人最遠的,就是他自己。’──對於我們自己,我們不是‘知者’,....是不是這就是生命的局限,物體隻能了解小於它的物體,這個小大概指的是生命的小吧。”

“說得不錯。那你還覺得了解自己麼?”

“不了解。”蕭瑟老老實實地點頭。而所有成功者的開始,都是努力想做一個知己者。我是誰?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又應該有什麼樣的人生呢?還有兩年,隻有兩年…或許還有十年,誰知道呢!

“人能了解的實在很少,是因為人感知的局限,人的五官都是感覺世界的工具,隻是這個工具很是遲鈍,但這也是千萬年進化的結果,人想突破這種遺傳局限非常難,但現在有人在野心勃勃地做這些實驗,我懷疑你就是這個實驗計劃中的一個實驗品。而且你的這個,是從哪裏來的?”西爵指了指蕭瑟胸口。

“您是說這個?”蕭瑟把那項鏈拿了出來,那裏墜著一個晶光閃閃的物品,用銀鞘子包著,掩去了大半的光華。

蕭瑟把這東西的來曆說了一遍。

“您認得它是什麼?”

西爵搖了搖頭,喟歎無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生命曆練是比我更好的老師,你的際合亦有更多變數,這次相逢之緣,你我當珍惜。你的車快開了,現在趕去還來得及。”

蕭瑟深吸口氣,點點頭,被這般人物看重,他雖然心中有憾,也不能再作小兒女之態了。舉起杯,一氣喝幹:“好!就此別過,來日再敘別情!”

走到馬路上,抬頭望去,西爵正微笑向他舉杯。

這相處的數天,雖然並不是師徒,但蕭瑟也從西爵身上學到不少。如果在登泰/山之前他隻是一塊璞玉,現在已經被琢出了一角鋒芒。

…………

在這個城市的一角,巨大的倉庫四邊堆著高大的箱子,倉庫正中擺著一張桌子,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桌後。

男人長著一頭深黑色的長發,隨意地用一塊黑絲布紮起,高鼻深目,樣子倒不像是漢人。一盤熱騰騰的水餃擺在桌上,男人閉著眼,仿佛全付心神都放在那香氣中。

“山哥,人已經抓來了。”一個馬仔悄聲說道。地上爬著一個男人,正是酒樓裏那粗漢的同伴。

“你是為別人打工吧!”

那人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

“大哥在問你話!”左邊的大漢狠狠扇了那人一下。

“是!”

“一個月掙多錢啊?”

“就是點生活費……”

“那就別那麼賣命。”山哥淡淡地說道,拿起桌上的那碟辣油,一下潑了過去,紅色的辣油糊了眼睛,那人大聲慘叫起來。

山哥輕輕地挾了個水餃放進嘴裏,緩緩地嚼著,對那嘶聲慘叫猶如不聞。

“大哥饒命。”

“這回廢你的招子,”平頭咽下菜,冷冷地說道:“下次直接就點天燈!”

大漢將那人拖了出去。

另一個漢子摸了摸頭,問道:“大哥,我還不知道為什麼要整這小子。”

“不知世事險惡,為點小錢什麼事都敢幹,見了閻王也是個糊塗鬼。”山哥神色淡然。

漢子伸了伸舌頭。

“查到底了麼?”

“大哥,我們沒跟上那老的,不知怎麼地,一下就不見了,不過小的倒是查到一些底細。”漢子拿出一疊照片放在桌上。

山哥拿起照片,慢慢地看了起來,時不時還夾個餃子塞進嘴裏。

半晌過去,他放下照片,冷冷一笑。

“大哥,你是不是看出點什麼了?”

山哥沉默些許,突然說道:“我要出去一陣子,你們做事不要太跳了!”

“大哥,你幾時回來?”

“辦好事自然回來了,你別***的像個思春的娘們似的。”

幾人哄堂大笑。

........

我是什麼?

蕭瑟坐在搖搖晃晃的車裏,腦子裏塞滿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整個漫漫的回程中,他都在想著這個問題,或許他應該更早想,但現在想總比多年之後被社會壓榨得形銷骨立躲在被窩裏想的好。

當然,他也有可能在想出答案前就已經死了。

死亡就像天下落下的鳥屎,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自己的頭上,但你不會因為天上那些鳥會拉屎就不出門,也沒有辦法讓那些鳥包上尿布,最重要的是,所有正常的人在出門的時候都不會去想起被鳥屎拉到頭上這種事,所有正常的人都不會去想,無論他們是否知道有這種可能性他們都裝著不知道,因為什麼?是自我保護機製?還是其它什麼東西?

那麼,為什麼是這樣的?

為什麼不是另一種樣子?

我能做什麼?

還是隻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