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秋之戰(3 / 3)

“死亡和時間才可以化解仇恨。”老方含糊地說了一句。

不是愛麼?徐行心想,對了,不是愛,因為有愛就有恨,愛不會孤立存在的。

想到這裏,他就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沒了胃口。

快樂無法累積大概隻是個結果吧,正因為身體需要,才有消耗,才無法累積,才會去追求,而那些負麵情緒正好相反,就像這城市裏的垃圾,如果沒有人清掃也會越積越多無處可躲。

為什麼快樂無法累積呢?

或許是因為快樂像撓你的癢癢,輕輕地柔柔地,你喜歡但隻能留下淡淡的記憶,而仇恨就像用刀子割肉,鮮血淋漓,痛不欲生無法忘懷。可如果美的標準是永恒呢?那麼更富有生命力的恨難道比愛更美?

老方倒是很適合成為一個AGENT,不知道他是不是。他要去洛杉機,去拍電影麼?

老方目光閃動幾下,端起水杯,突然問道:“最近有部電影你看了麼?”

“什麼?”

“矩陣,說人類被機器當成電池使用,所有人的思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神經交互網絡,這世界已經不是真實的了。”

“沒有去看。”徐行微微皺起眉頭,他口中說沒有,但腦子分明已經想起那電影的所有細節,甚至拍攝的花絮都能想得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他可以確定的是自己肯定沒有時間去看這電影,更不可能去參加拍攝過程。

“你覺得這可能麼?”老方嘴裏問著,目光卻緊緊盯著徐行的眼睛,似乎要從他的反應中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徐行沉默了很久,他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因為他想看老方對此的反應會是怎麼樣,如果他是,如果他不是,如果他知道他是,如果他知道他不是,如果他不知道他是,如果他不知道他不是,至少四種情況。隻是四種而已,這世界上比這個複雜的情況不知道有多少,四種絕對不能算是複雜,複雜的是他無法確定老方會是哪一種。

老方從來都很好地擔當了一個中間人的角色,不是很煩,也不是很不煩,有點小囉嗦,但那些話也未必就是隻能當成耳邊風的廢話,也許是因為自己的信息量不足,或稱之為信息不對稱,他有感而發,而自己因為無法理解隻能將其當成無價值的嘮叨。

“我反正覺得挺不錯的。”老方放下杯子,臉上有一絲向往的表情,“該活活,該死死,該吃吃,該睡睡。還有比這更不錯的生活麼?”

“那得看這些人在追求什麼了”

“多看電影有好處,那些人想象力還挺豐富的。現在的事幾年前都拍過了。不過你覺得這世界上這麼多人統一到一個想法可能麼?可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想做這麼沒譜的事?真是奇了怪,除非把人都變成機器,那想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那時候咱們就肯定失業了!”老方笑了笑。

“失業了你還可以賣其它東西。”徐行目光落在那勺子上,不冷不熱地說道。

老方白了他一眼,又開始了他的絮絮叨叨。事實上,他一直都是這個說話方式,就算交待任務也是這種方式,像是聽故事,這樣的對話就算擺到聯邦法庭也無法做為證據來用,隻不過要想明白任務就得費點腦子,好在徐行夠聰明。

他接著說道:“他們的腦子裏想了幾萬種人類毀滅的方式,像外麵這種,”他努努嘴,示意著窗外。

“根本毫無創意,人總是會想著各種敵人在自己周圍,生怕哪一天動物變得比自己聰明,而人跑得沒它們快,跳得沒它們高,不會飛上天,不會在水裏呼吸,不會用嘴咬人,對了,人好像覺得動物咬人是很可怕的事,當然還有蟲子,鳥,有意思吧,這些人總想著這些事,但總是拿人的想法去套它們的行為,這個叫什麼?”

“思維慣性!”

“對,思維慣性,或許是惰性,這個隻有心理學家才搞得清楚,不過大多數情況他們都會設想人死於某種可怕的病毒,那種藏在地球的某個角落,突然哪一天冒出來的可怕病毒。”

“不會有什麼是突然冒出來的。”徐行不動聲色地說道。

“我本來以為這幾天會有什麼大型流行病爆發,結果好像挺安靜。”老方歎了口氣,很失望的樣子。

徐行微低下眼皮。

“可能他們是沒想到要這麼做,或者時間還沒有到。”老方嘟噥著說了一句。

“死人能給你帶來興奮麼?”徐行奇怪地問,這是諾娃,那個女孩曾經問過的問題,他又拿來問老方,或許可以有不一樣的回答。

老方搖搖頭:“不是興奮,是覺得這個世界不是隻有我這麼難受。無聊的安全感缺乏症,你應該也有的吧?”

徐行閉上眼,他倒不覺得自己有這個毛病,但身為殺手,多少對於環境的安全度比較敏感,如果說這就是那個安全感缺乏症,那勉強也算吧。

老方的心跳很平穩,血壓也正常,毛孔沒有異常放大,表現得正像一個真正的他,徐行之所以知道這些,當然得益於敏銳的感知,當然,這感知已經被強行抑製了,這是不得已的。

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有努力和那些過分敏感的神經做鬥爭,人的知覺係統是在數十萬年間演化而來,現在突然間放大一百倍會是什麼樣?沒有因為被風吹過就痛死應該算是幸運了吧,或許是因為身體同步改造過了,水含量降到普通人的四分之一是一件可怕的事,表現得還看得過去,或許是因為有許多空氣來填補那些空間,這樣的好處是顯然的,他可以不用呼吸很久很久,同樣的力量可以跳出更遠更高。

雖然他在餐廳裏,但食物似乎並非他的需求了,至少他覺得可以別那麼麻煩地為了飽腹感而把胃填滿,那種低級欲望似乎連著根被某個玩意從自己的腦子裏弄沒了,奇怪的生存方式,這不是自己的,也不能算是它的,似乎是它引導著自己的身體做出這樣的改變,是進化的妥協還是提前的準備,他不能肯定,但……

如果說這樣的變化是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帶來的,那肯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過程,盡管自己一直處於假死狀態,但如果失敗了,那對於世界來說也沒有什麼變化,現在從太平間裏重新出來反而是一件奇怪的事,至少對那兩個女孩來說是這樣的。

諾娃和安娜現在在做的事,或許是很有趣的,徐行淡淡地想著,他不可能和老方談起那麼多事,但現在他完全不介意在腦子裏大模大樣地想著這些,似乎在對某些人說:看吧,我就這麼想了,就這麼做了,你們想怎麼辦?

“如果說真是阿拉他們做的,這事就大發了,我怎麼有種看到宗教戰爭的感覺呢!”老方往嘴裏塞了塊牛肉,邊嚼邊說,這也是一個好習慣,避免會讀唇語的人猜到他在說什麼。

“你知道摩根和梵蒂岡的關係吧?”老方含糊地問。

徐行皺了皺眉,淡淡地說道:“摩根財團是梵蒂岡資產的最大代理人,這不算是什麼秘密。”

這些資料雖然從來沒有公開過,但他仍然很清楚,作為黑殺的高級工具,這些秘密當然是要對他開放的。他知道梵蒂岡在北美和西歐國家的投資曆高達幾百億美元,,包括許多企業和地產項目,那些遍地開花的教堂和相關產業足以令麥當勞和沃爾瑪羞愧到死,而且它的黃金和外彙儲備遠遠超過100億美元,嚴格說起來梵蒂岡在經濟領域可以算作是一個大的國際金融托拉斯。

“難道說這次事件對他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根據內部消息,梵蒂岡銀行這兩天都在加班計算損失,絕對超過這個數。”老方豎起一根手指。這肯定是內部消息,因為梵蒂岡不是上市公司,它的財產狀況從來不會向教眾公布,也不會向政府報備。二戰時成立的梵蒂岡銀行,是這個國家的中央銀行,它又被稱為宗教事務銀行,它是這個宗教國度的三個主要經濟組織之一,主要負責梵蒂岡的金融事務,直接對教皇負責,並接受紅衣主教都督委員監督。

教皇委員會負責經營梵蒂岡城國內的產業,比如梵蒂岡電台、鐵路、郵政電訊和其他機構,應該不會受太大影響,可是,徐行想了想,奇怪地問道:“教皇委員會倒也算了,但為什麼不是資產管理處在加班?”

他說的羅馬教皇資產管理處正是應該受到比較大損失的一個部門,這也是三大之一,這個處下麵分一般部門和特別部門。一般部門主要掌管在意大利的動產和不動產,比如梵蒂岡博物館,比如在意大利擁有的幾十萬公頃土地,還有梵蒂岡資本滲透到意大利銀行信貸係統,以及電氣、化學、冶金、紡織、食品等工業部門。特別部門具有投資公司的性質,它在北美和歐洲許多國家擁有股票、債券和不動產。正是這個部門和摩根有著密切的合作。

“資產管理處就別提了,他們的損失要等幾天才能看出來,因為他們許多資產都在金融市場上,現在還在往下掉,而且還看不到底。”

“我怎麼覺得你有種不良的情緒?”徐行看了他一眼,隨口問道。

“咱們這行當,其實在信仰這塊都很複雜,就我知道的就有七八種了,不管信啥,都不妨礙做任務,人總要吃飯對吧!不過我倒是想起一些事。”

徐行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同一個行業裏老大和老二如果打起來,你猜最後贏的是誰?”老方含含糊糊地問道徐行。

徐行輕輕撥弄著身前的水杯。

“一般人都以為會是老三贏,可實際上,如果老大和老二都知道這一點,你猜最後死的會是誰?……嘿嘿,死的會是老三和老四,至少在老大和老二決戰之前。”

“他們原本就是一家的,你是這個意思麼?”

“是啊!我就是這個意思。”老方有些失望地看著窗外,似乎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我還以為你是拜金教的,看起我猜錯了。”徐行嘴角浮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也不算錯,”老方深深地歎了口氣,輕輕調著杯中的液體,“不管是信什麼都無所謂,就怕什麼都不信。也怕改來改去。其實這些教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問題在人們自己。”

“哦?”

“什麼都要有積累,信仰也是一種財富,你一旦換了,前麵的積蓄就沒了。”老方淡淡地說道,“佛教說有來生,所以此生要積功德,如果突然說根本沒有來生,那好事不是白做了?那三教都說有天堂和地獄,如果沒這個,它們還玩得下去麼?那不如世間的法律現事現罰來得有用。”

“人本來就是複雜的。誰都以為自己的對的,承認失敗總是很難,生命總要尋找意義,那是它的坐標。”徐行不動聲色地回答。

“所以生生死死還真是件好事啊!有起點,有終點……”老方似乎有些感慨。

徐行看著他有些憂傷的麵孔,覺得今天的老方似乎太多愁善感了點,可能是秋天到了的緣故,或許是他也有家人,他也會想起自己的家人,或許他也有無數感動的事,那些記憶還在他的腦子裏。

“下個月一號就是中秋了,你有什麼安排麼?”老方突然轉過頭問道。

“中秋?”徐行一愣,是了,下個月一號是中秋節,可這個月二號還是中元節呢!難道自己要讓聯邦快遞幫著送月餅給校長麼?

“又是一年中秋夜,明月照過萬千家。遊人遠在天涯外,遙舉碧泉向江南。來,下次相見不知何時,咱們先敬下遠方的親人!”老方似笑非笑地端起咖啡示意。

徐行不動聲色地拿著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放回桌上。

“不喝?”老方疑惑地問。

“我是孤兒。”徐行簡單地回答。

老方歎了口氣:“孤兒好啊!無牽無掛,好做事……”

“好了,我該走了。”徐行站了起來,從懷裏拿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徑直走了。

老方伸出手,翻開鈔票,那下麵放著一個小巧的印章,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放進口袋裏。突然想起來自己似乎忘記問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個本**在哪。

接著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這個人在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應該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