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音破空(2 / 2)

“塵世間談笑雲樓,花落幾回,四季如流,天涯路各自東西,知遇無解,唯夢長久。”背負雙手的施少暄沿著落葉滿地的林間小徑,閑庭信步的緩緩而來,前日的一場初雪,在街邊巷角早已化為烏有,但在這拒絕陽光的林間,偶爾一片潔白猶在,襯托出遠離喧囂的園內淡淡的寧素和空靈的氣息,在方寸間蕩滌俗心塵緣。

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他向對麵一株枯葉落盡的白樺樹下靜然肅立的英俊男子微微一笑,道:“你我還真是緣慳一麵,幾次組織的年會都擦肩而過,對你的名,不陌生,但人,卻形同陌路,說來慚愧。”

男子哈哈大笑,從身後摸出一具古琴,一套酒具,笑道:“冬初首,槐花酒,一曲桑華一曲悠,今日有琴有酒,你我又何妨偷得這浮生的半日閑?你知道我對這個血腥的職業向來缺乏好感,反倒與唱曲論棋這些可以視為喪誌玩物的旁門左道有不解之緣。”男子的笑容極具親和力,他的英俊不同於奶油小生的那種膚淺的嬌嫩,屬於特男人特陽剛的那種大氣磅礴,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臉頰,配上魁梧健壯的身材,冷清深邃的眼神,與小女孩趨之若鶩的那種所謂的帥哥大相徑庭,但對經過歲月洗練之後的那種成熟女人,誘惑力難以言喻,事實上他也向來是熟婦媚女們挑剔眼光下見獵心喜的媚惑對象。

這樣的一個最純正的男人,偏偏能唱出最溫婉的古典名曲,奏出最柔亮的古代琴韻,道出最正統的古時棋道,而且樣樣登堂入室,令人瞠目結舌。

施少暄摘下厚重的眼鏡,然後小心翼翼的收進懷裏,眯起眼,緩緩走到男子身前,道:“傳聞你曾經站在中央音樂學院這座中國音樂領域最高的殿堂演奏過《杏莊太陰續譜》中名傳千古的《漁樵問答》,被譽為五十年來盡得‘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擼聲之欸乃’神韻的唯一大家,更與古琴名家梅曰強相提並論,說老實話,我很好奇習慣於握刀把劍的手是怎樣才能奏出這麼打動人心的琴韻的,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種意境。”

“沒有原因,”男子緩緩跌坐在雪地上,然後,將古意盎然的古琴橫放在雙膝上,笑道:“隻因為撥弦的是方天銳的手,確切的說,是一個從五歲就開始練琴不懈的男人三十幾年浸潤在琴譜中的手,熟能生巧,大抵如此,與你手中雪芒的縱橫捭闔如出一轍。”

施少暄無所顧忌的有學有樣,盤膝坐到方天銳對麵的白雪上,絲毫沒有珍惜身上價值不菲定製西服的意圖,伸出手,笑道:“酒,傳聞你是一個對生活精致講究的近乎於苛刻的人,這具古琴大巧若拙,想必壺中酒也定非俗品吧。”

方天銳微微一笑,令他的冷峻麵部曲線頓時柔和起來,賞心悅目,一個滿身陽剛之氣洋溢的大男人突然綻露出一絲微帶柔媚的笑容,會比一個傳統清冷的冷豔美人偶爾走光的曼妙風情更令人驚豔,施少暄歎息一聲,這種剛柔並濟的男人簡直就是成熟女人的毒藥,特別是風度不俗,底蘊不薄,而又琴棋書畫樣樣不凡時,會讓女人興起飛蛾撲火自投羅網的原始衝動,然後自甘墮落的沉淪下去不求救贖。

這樣的男人可羨?還是可怕?善於利用女人,比擅長驅策男人,也許在某些時候更令人頭痛,因為女人往往更容易喪失理智,做出一些荒誕、瘋狂的事情,這不是矯情。

方天銳提壺倒滿兩杯清澈的液體,然後,端起一隻精致的小酒杯遞給施少暄,道:“桂林瑤鄉的竹筒酒,韻味和醇厚都差強人意,但挺喜歡酒中特有的青竹芬芳,飲起來別有風味,我對那些血統高貴的名酒佳釀向來缺少興趣,倒是這種籍籍無名的山野味道,興趣濃鬱。”

接過杯,施少暄輕輕抿了一口,酒性不烈,也不像洋河曲酒那樣綿柔,挺甘冽的味道,淡淡的竹香繚繞唇齒之間,風味獨特。他將酒杯放到鼻端深嗅,歎道:“所以你每次任務的獵物都是那種隱匿在鄉間村野的隱士巨梟?這樣的目標打探調查起來容易,但真正解決,多半更需要實力,能安心於野的人物都不是俗人、蠢人,相反往往是擁有大智慧懂得急流勇退的聰明人,本身的能耐就不會流俗,自古隱士多大智啊。”

“你也不是俗人,而且,似乎與隱士也搭不上邊,”方天銳提杯一口飲盡,表現出與他表象相一致的男人作風,一隻幹淨而修長的大手輕輕撥弄一下琴弦,大音破空,一種與柔婉絕對無關的殺伐氣勢蓬勃而起,他放下酒杯,笑道:“我殺過的人不一定有你多,但打過交道的所謂高人、雅人卻一定不會比你少,所以,對於一個我這樣不癡不愚的聰明人來說,這就是最豐富的閱曆,你不是甘於命運擺布的庸人,相反,你有最炙熱的抗爭意誌,不甘蟄伏,所以,你的任務總是組織裏別人退避惟恐不及的那些最艱難最需要耐心和自身實力的人物,你不習慣將命運交給別人,或另一個勢力把握,這一點,我看得出來,上麵的幾個老頭子也看得出來,你在無限期的延長殺手的保質期,而這,恰恰是圈子中違反規則的行為。”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然後,清澈的黑眸中突然眼神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