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明頭痛欲裂,雙手抱頭,從椅子上摔下來。他在地上翻滾,疼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有粗重的喘息聲回蕩在燈光微明的房間裏。
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有比較完整的畫麵出現在他腦海裏。他看見黑暗的湖水,淡白的扭曲的臉包圍了他,那些臉上,嘴巴可怕的張合著,不知道在說什麼,他的畫麵裏寂靜無聲,於是那些扭曲的臉格外可怖。
他不僅頭痛,渾身都疼起來,每一寸皮膚都像被針紮著,每一次肌肉都像被撕裂,每一根骨頭都像已經斷掉,骨刺刺入他的內髒,他的腹腔裏麵也無處不在疼痛。
那不是真實是痛感,而是記憶裏對痛的回憶。可是那回憶如此真實,如同親受。
大顆大顆的汗水從皮膚裏滲出來,開始還帶著些黑色的汙濁,後來就是純粹的汗滴。很快,嚴明的頭發和衣服都被浸濕了,他疼得在地上翻滾,地板上也落了成片的汗水。
椅子被他撞倒,咣當一聲響,敲碎了深夜的寂靜。徐霽被驚醒,樓下的王偉也被驚醒。可是王偉謹記徐霽的話,不要打擾他們。王偉躺著沒動,隻是聽著樓上的動靜。
他倒不怕嚴明出事,嚴明身邊有個厲害的師父,還有那些不知道能力如何,但肯定不同凡響的手足。
一聲門響,連著腳步聲,徐霽來看嚴明。他在門外就聽到裏麵的動靜,皺著眉頭推開門,嚴明正在地上打滾,椅子翻倒在地,嚴明毫無所覺,幾次滾到椅子旁邊,把已經倒掉的椅子撞得不停的變換著地方。椅子摩擦著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徐霽急忙奔過去,伸手扶嚴明,“嚴明,怎麼了?”觸手濕淋淋,帶著些難聞的氣味。
徐霽心裏一驚,急忙在燈下細看手上沾的東西。顏色有些深,好在不是血,是些汙物,混著汗水,難怪味道難聞。
原來經過這麼久的治療,嚴明身體裏還有毒素啊。
可是嚴明這是怎麼了?天璣他們又在哪兒?
徐霽把嚴明扶起來,嚴明無意識地抓緊徐霽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徐霽感覺自己的胳膊快被他捏斷了。
嚴明怎麼變得這麼大力了?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徐霽扶著嚴明茫然四顧,突然看見牆角的那個洞。這是之前沒有的,那麼發生了什麼?
徐霽想讓嚴明清醒一點,他用自己的衣袖給嚴明擦汗,一張痛苦到扭曲的臉露出來,那張臉跟嚴明本來的樣子有點不一樣。
嚴明半張著嘴,半睜著眼,目光完全沒有聚集,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剛被擦過的額頭,又沁出汗來。
徐霽忽然明白了,嚴明的臉是他自己的臉和天樞的臉的合體,他們,他們竟然附歸嚴明了!
徐霽把嚴明放倒在床上,手腕的環飾裏有他常備的兩根針,拿出來又快又準的刺中嚴明的左腳湧泉穴,又把另一根針刺入右腳湧泉穴。
他把針慢慢撚入,又提出來些,再撚入,如此往複數次,最後讓針停留在那裏,空出手來揉捏嚴明的內關穴和風穀穴。
嚴明漸漸安靜下來,徐霽又給他按按風池穴,嚴明已經累得精疲力竭,很快陷入昏睡。
收了針,徐霽給嚴明脫了濕透的衣服,把他扛去浴室清洗幹淨,放回換了床單的床上,又找了套幹淨衣服給他穿上。全程嚴明都沒醒來過。
看著那張與之前稍有不同的臉,徐霽歎了口氣。天樞他們與嚴明合體,對天樞他們當然是好事,可是對嚴明呢?嚴明雖然是天樞仙尊的轉世靈體,畢竟他還有自己的人格,他是一個獨立的人。如今成為天樞的載體,嚴明怎麼辦?
以後天樞的其他肢體找回來,天樞自己的身體就能獨立了,那時候,如果嚴明已經習慣了天樞魂魄的依附,能力的加持,再失去這些,嚴明又怎麼辦?
徐霽雖是晴明侍者,與七寶天樞仙尊的關係非同尋常,然而他與嚴明陪伴數年,看著他由一個全心依賴他的孩子成長為少年、青年,他對嚴明的回護已形成習慣,不免會從嚴明的立場來看這件事,要為嚴明的未來多想一點。
可是,他終究不能阻止這一切發生,隻能伴著他,希望他能少受些苦吧。
徐霽熄了燈,轉身在沙發上躺下來,一切恢複安靜,隻有窗外偶爾一聲蟲鳴。
樓下的王偉一直聽著上麵的動靜,一直聽到上麵安靜了,卻沒再有門聲響起,也安下了心。嚴明有徐霽,徐霽有嚴明,他們都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