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父親到省城醫院治療腰傷,治療費、藥費、檢查費一樣都不能少,特別是那檢查,明明傷情就那樣,又沒得明顯的變化,可是醫院就是三天兩頭的叫去做檢查,不願意去就把臉拉下來,說些不熱鬧人的話。一次,胡慧嫻從醫護辦公室前經過,聽見護士長對屬下訓導:“我們要積極配合醫生,對那些拿得出錢治病的人不要放鬆,那些檢查儀器空著也是空著,用了就是效益,這可是和我們大家的收入息息相關的。”

那時候還沒有開始搞農村醫療保險,那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對社會默默奉獻的農民們,他們不怕窮,不怕艱辛的體力勞動,就怕身體有個什麼閃失,那隻有任人宰割的份,那是叫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啊。同樣是國家的公民,在待遇上卻有天壤之別。更令人氣憤的是,一些小品總是拿農民開涮,仿佛他們就是天生的賤民,是任人嘲弄和踐踏取樂的對象。

一個社會把它的公民分成三六九等,讓各個等級享受的政治經濟待遇相差懸殊,那你天天教育底層民眾熱愛你的國家就比較想當然和不合實際了。底層的廣大民眾不因為他們深處底層而智商弱化,缺乏見識和判斷力,看見別人對自己敲骨吸髓還要高聲叫好;處於高層的人也不要因為地位尊崇就以為自己英明神武,就可以無視底層民眾的苦難,就可以放任自己的欲望瘋狂膨脹。

兩個多月的治療,胡中林的傷情開始有些好轉,他家這麼多年節衣縮食苦熬苦掙的積蓄已經花光,醫院的賬單依然雪片般的飛來。

病友悄悄告訴胡中林,說他在樓下的花園裏聽見他的妻子和女兒在商量賣房子治病的事,買主已經去看過房子了,老人正在家裏和買方商量價格.胡中林聽到這消息五內俱焚,他怎麼能因為給自己治療讓白發蒼蒼的母親老來流落在外!讓心愛的妻子女兒一輩子直不起腰來!

從知道家裏準備賣房給他治傷那天起,胡中林拒絕一切檢查,堅決不吃藥,不去搞理療。看見這樣抗爭妻子女兒還堅持,他把愛妻和女兒叫到病床前,一手牽著一個,懇求道:“你們這樣給我治病是不會有效果的,我一想起因為治傷就破了家,讓你們流落在外頭,心頭比刀割還難受,傷隻會加重不會減輕。我在這裏醫了快三個月,效果你們是看到了的,這樣子的愈合速度,還不如回家自己將息,你們再不同意我回家,總有看不緊我的時候,想死容易得很!”

在樓下花園裏,吳鳳流著淚和女兒商量了半天,怕丈夫的強性子上來,真的出啥意外,隻好給他辦理了出院手續。當胡慧嫻攙扶著父親走出醫院大門時,看見爸爸媽媽眼裏有瑩瑩的淚光在閃動,媽媽還不住的回頭望那座巍峨而冰冷的住院部大樓。別人家人有病是往醫院裏扶,她家是把病人扶出醫院。

她當時真想放聲痛哭,為心身都傷痕累累的父母,也為自己的稚弱無力而哭。

回家來以後,堅毅的父親忍受著巨大的傷痛,從要人扶著行走到扶牆行走、拄杖慢走,再慢慢獨立行動,先不忍心看爸爸蹣跚前行的她,後來也和奶奶媽媽一起,坐在台階上,唱著佛歌為爸爸加油:

觀音弘誓深如海,百千萬劫不思議,倒駕慈航為眾生。

大威神力助有情,妙法蓮花觀世音,苦海指點渡迷津。

能救世間諸苦難,弘揚佛法在人間,

大慈啊,大悲啊,觀世音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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