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曠聽著這悲痛的哭聲,知道對方的心中不好受,他何嚐不是如此,辰龍的死,不僅是野火的損失,也是大商的損失,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失去了一個手下,而是失去了一個左膀右臂,失去了一個懂自己能時刻督促自己亦師亦友的人。
為何就這麼死了?是楊滸太過狠毒了嗎?楊曠不相信,唯一能讓辰龍死的,就是他自己了。他知道最後一刻是辰龍主動引來的楊滸,並獨自一人想要嚐試殺死楊滸。但是又怎麼可能得手,楊滸是何等人物,或許辰龍自己也知道是不可為之事,可他有為什麼如此堅持,至死都不肯放棄呢?
隻有一個解釋,是辰龍自己想要去真正的搏鬥一場,他困在洛陽太久了,他作為困龍活的太久了,那個曾經在江湖被劉遠梅擊潰的男人,在尋求最後一刻的救贖和超脫。
這就是他認識的辰龍,他所認識的那個男人。楊曠手裏握著一把匕首,這把匕首是辰龍初見自己送的,匕首很普通,是個隨便在哪都能買到的東西,可對於楊曠來說,匕首的價值超過一切,那就是唯一證明他跟辰龍友誼的一份信物。
然而隨著辰龍的身死,這個信物也失去了他存在的意義。都說人死後要保管珍重他的遺物,這匕首也算是辰龍的遺物了,楊曠卻一點不想珍重,並不是他不把這匕首當回事,隻是他隻認事實,人已經死了,就沒有什麼能挽回,哪怕之前留下了多少的念想,都是空談。
就連辰龍自己也說過,心中不能有太多的牽掛,楊曠原本自認為了無牽掛,直到他在外出征後才慢慢體驗到自己潛在的那些牽掛。牽掛已經有很多了,楊曠不能再多了,他要走的帝王之路,是不允許再有多餘的牽掛的。
想著這些的楊曠,當然回憶起了自己臨走時與辰龍的談話,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說話聊天,依稀就像是昨日發生的那樣清楚。他跟辰龍聊了未來的形勢,聊了很多,包括他的帝王之路。辰龍依舊勸誡自己放下牽掛,楊曠現在感受的很深刻,失去之後才會覺得如此珍貴,例如為了戰局犧牲了自己的老將軍獨孤墨,亦是如此。
他們的話是那麼的睿智,楊曠隻恨當時沒有聽進去,忠言逆耳是自古的鐵律,誰會願意聽自己不喜歡的,但是自己不喜歡的恰恰又是正確,何等的奇妙。
楊曠走到了亥豬的身旁,將那把代表他跟辰龍之間情誼的匕首,交在了對方的手中:“你沒有失去他,我也沒有失去他,看,他不還在這裏嘛。”
亥豬雖不知道匕首的事情,但是從楊曠的語氣中,他能看得出來這把匕首有多重要,其實他從來都不傻,他其實是野火中最聰明的那個人,他習慣了藏拙自保,但永遠瞞不過主子和辰龍,這兩個人,是他看的最重之人。
匕首寄托著他最敬重兩人的情誼,接過那把匕首的時候,亥豬隻覺得心正在慢慢的變熱,那是一種傳承,那是辰龍給他的傳承,那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感覺。
“多謝主子,屬下...屬下會繼承他的遺誌的。”
“你錯了。”楊曠搖頭道:“他從來都沒有什麼遺誌,他不是那麼追求目標的人。從他來到洛陽的第一天起,甚至到他死的那一刻,他已經放下了曾經在江湖的那份戾氣了。”
“你很聰明,做事也不拘小節不擇手段,這一點像極了辰龍,可惜你還是沒有他的境界,也沒有看出他的內心。”楊曠如此說著,他是這世上最了解辰龍的人了,“他這種人,從江湖敗了之後,就不再是完整的他了。曾經的鬼蛟,變成了洛陽的困龍,也是野火的辰龍。他失去了他的靈魂,變成了整日遊蕩在洛陽的空殼。”
亥豬緊握著匕首,說不出一句話來。
楊曠繼續道:“現在他死了,是一種解脫。你不必為此憂傷,你該為他感到高興。”
“主子,屬下做不到。”亥豬搖頭道,“我做不到為他開心,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好好活著,他不是很想再次麵對鬼謀,證明他的實力嗎?”
“那隻是你看到的,我不是說了嘛,你還不了解他,他給人的感覺好像是要重登天下,可誰又知道他的心早就隨著鬼蛟這個名字一起死了呢。”楊曠如此說到:“他不害怕失敗,但他失去的不是名譽和地位,他失去的是靈魂你懂嗎?”
“我不會失去靈魂,我不相信他會是這麼脆弱的人。”亥豬第一次在楊曠麵前沒有那麼拘謹的自稱屬下,這樣的變化楊曠不在意,反而覺得滿意。
至少此刻的亥豬,毫無保留,是最真實的那個亥豬。
“這份固執,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對你不是壞事,對於辰龍來說,有個這樣的無比信任他的人存在,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慰藉了。”楊曠說完後,看了眼遠處的陸平,也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漠然。
是啊,陸平根本不在乎一人之死,他也不能如此在乎,因為在乎了,就會變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