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兮冥兮
其中有山。
是一座雲霧繚繞的大山。
山腰有一株枝條虯結的老鬆。
老鬆不知長了多少年歲,鬆鱗斑駁,枯藤糾纏。
老鬆枝椏間有枯藤密密結成一團,又有許多細小藤蔓垂下,清風過處,嫩葉輕揚。
那團老藤遠望去頗似鳥巢,上麵竟然盤膝坐了一個枯瘦老僧。
老僧須眉皆白,一身衲衣破舊不堪。
這一日早晨,幾縷陽光從鬆枝的針葉間穿過,剛好照到老僧緊閉的眼簾上。
於是老僧睜開了眼。
那一刹那,整株藤,整棵鬆,整座山,整個人間,大放光明。
老僧抬起左手平攤於胸前,掌心中忽地就跳出來一個四五寸高的道人。
那道人戴一頂上清芙蓉冠,腰間掛了個翠碧小葫蘆,眉清目秀,溫和可親。
道人在老僧掌心盤腿坐下,偏頭仔細瞧了瞧老僧,須臾間便變得須眉俱白。除卻服飾與老僧有別,容顏竟無半分差異。
“原來我已成了這個樣子!”
老僧無言,衣間臉上漸漸透出金色,金色愈來愈濃,光明漸盛。
道人亦不複言語,容顏又變回年輕模樣,身影被那一片大光明照得漸漸通透。
剩一縷輕煙。
……
時近中秋,弦月高懸。
兩鬢斑白的道人坐在廟前石階上。
道人身後是一座殘敗的廟宇。
廟宇隻剩一間正殿,無門少窗。月光從門口照進廟內,廟中祭台上濃眉環眼的武將依稀可辯。
廟廊間還坐著個中年漢子。漢子懷中抱一柄帶鞘的馬刀,正倚著廊柱閉目養神。
廟前東麵不遠處的地上鋪了一塊丈許大的皮氈。
皮氈上躺臥著的少年似是做了個什麼夢,猛然坐了起來。摸著頭愣怔了片刻,嘟囔出葫蘆兩個字後,重又向後倒了下去。
少年身邊還睡了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睡相有些不好,一隻腳丫探在薄被外頭。
廣場中間停了三輛馬車,馬車周邊還紮了二十多頂帳篷。
月色如水。
道人忽然抬起了頭。
一道周邊全是散亂黑煙的虹光自高空劃過,向廟後山間落去。
“有妖物——!”
道人瞬間便反應過來,一麵高聲示警,一麵將右手往後一引,背上背著的桃木劍跳入手中。
廊間的中年漢子馬上驚起,伸手將懷中的馬刀拔了出來,高聲呼喝:
“戒備!戒備——!”
一片嘈亂聲響起。
帳蓬裏麵很快就有十幾個青衣勁裝漢子衝了出來,將帳篷和馬車隱隱圈在當中。
“弓手備符箭!”
嗡然弦響。
青衣漢子中有六人解弓在手,從身側掛著的箭囊中取出一種青色箭枝搭在弦上。
六人各在一方,青色箭枝箭身銘有細紋,箭尖寒光閃爍。
弓至半開。
此際帳篷中另有八九個服色駁雜的男子鑽了出來。幾人鬢發衣衫稍有些淩亂,卻也不大聲吵鬧。
那三輛馬車中有一輛比較寬敞,與另兩輛貼了封條插著三角旗的貨車不同。
一個身姿婉若的婦人撩開車簾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婦人戴著頂四周有紗簾的笠子,向東側那塊皮氈方向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