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的黑夜過去了。天亮之後,明媚的陽光使佐奇瑞清醒了,又信心百倍地投入了工作,沃伯特走進工作室,看到他又成了慈祥的師傅。
“我沒事了,”老師傅告訴他,“昨天也不知是什麼離奇的想法困擾著我,但陽光把它們趕走了,就像昨天的烏雲一樣。”
“真的,師傅,”沃伯特回答,“昨天晚上太讓人討厭了,我也和您一樣難過。”
“說得不錯,沃伯特,如果你是一個非凡的人,你就會了解光明的重要性,一位大師應對同類的尊重毫無愧疚感。”
“師傅,其實困擾著您的正是科學的自負。”
“自負?沃伯特!如果我沒有了過去、現在和將來,我才能忍受平庸的生活!但是孩子,你應該付出全部,才能投入到偉大事業中,難道你隻是我工作室中的一個工具嗎?”
“我知道,師傅。”沃伯特感激地回答,“您曾多次稱讚我用心調校您的鍾表部件。”
“是的,沃伯特,你當然是個很好的工匠,我很讚賞你,不過,在工作中,你總覺得手中僅僅是銅片、銀片、金片而已,你不會懂得,它們的活力中有我的智慧,我把它們看作跳動著的有生命的血肉!所以你永不會與你的作品共存亡。”
佐奇瑞陷入了沉默,沃伯特接著話茬說了下去。
“毫無疑問,師父,”他說,“看著您很投入地工作時,我也歡喜得不得了,我知道您已準備好了我們表行的慶典,我也知道,這水晶表進展得很順利。”
“那當然,沃伯特,”佐奇瑞感慨道,“這簡直是奇跡,這種金剛石般堅硬的材料被我切開,再打磨成形!這要感激路易斯·伯革翰姆把切金剛石的技術改進了。”
現在,佐奇瑞手中就有幾塊用水晶研切而成的手表部件,工藝精美,齒輪、軸心和表殼均為同一種材料。從這項艱巨複雜的工作中,也展示了他精湛絕倫的技巧。
“這還不算奇跡嗎?”他問道,臉色紅潤,“它跳動在通體透明的殼中,並且連它的心跳都數得出?”
“我敢打賭,師傅,”沃伯特也說,“一年的誤差也不會到一秒。”
“這賭打得絕妙!我賦予了它自己最好最純的東西,甚至我的心——難道它也會走錯!”
沃伯特不敢正視他。
“你不必否認,”老人淒涼地說,“你心中曾當我是瘋子,甚至有時覺得我傻到家了,難道我說錯了嗎?我常在你和吉朗特臉上讀到抱怨、指責。哦!”他痛苦地叫道,“自己最親愛的人也不理解!但很快你就會明白,沃伯特,我沒有錯!你不用否認,我不久就會證明給你看。
當你能真正理解我時,你會明白,我揭示了生存的奧秘,那就是靈魂與肉體的和諧統一的秘密!”
他盛氣淩人,傲視一切,雙眼射出異樣的光芒,五官也驕傲地噴著火。如果我們要包容虛榮,佐奇瑞就幸福多了。
在那個年代,製表業始終處在嬰兒期停滯不前,還停留在400年前的柏拉圖年代,依靠橫留滴漏來作夜間計時器。工匠們無心投入科研,而熱衷於展示技藝。該時期的銅表、鐵表、木表、銀表,幾乎都裝飾得精美,精巧得能與功利尼的大口水壺相媲美,盡管它們計時都難免差錯太大,但仍堪稱傑作,藝術的想象力突破了完善模型時,帶移動數字和優美音樂的鍾就應運而生,效果顯著。
況且,那時誰能在乎時間的準確性呢?還沒有製裁延誤的法令,物理和天文學尚不需要精確到分秒;客棧不會按時關門,火車也按需要起始。傍晚有宵禁的鈴聲,夜晚靠星鬥來判別時辰。如果生命靠事業來換得,而人又未必能活足夠長,但可能活得更心安理得。
高尚的情操充斥著人的心靈,追求藝術上的傑作,兩個世紀才修一座教堂,畫家一生僅二、三幅作品,詩人一世惟傳一闕,而精品典範,萬古流傳。
當科學邁進精確的門檻,鍾表業隨之發展,雖然總要麵對難以克服的障礙。時間的規律性測量正當徘徊不前時,佐奇瑞發明了控製擺輪的設備。將鍾擺置於恒力之中,便使它的精確規律性成為現實,這一發明使他大喜過望。自負如同溫度計中的液體水銀,最終導致超出了理智的控製。
他類推出一個自感唯物的結論,當製表時,他認為自己找到了靈與肉統一的奧秘。
所以,今天,當他發覺自己的話對沃伯特產生的影響很大時,他用簡潔的語氣說:“你認真審視過自己嗎?沒有,但是你可以用科學的眼光,看出上帝與我在工作中的親密聯係。因為我從他的發明身上,發現了鍾的齒輪的連接方式。”
“師傅,”沃伯特很焦慮,“沒有生命的銅鐵怎麼可能構成靈魂的機器呢?正像風兒吹開了花朵,我們感到靈魂的生機,難道我們的四肢會靠齒輪活動嗎?
那思維是如何運行的呢?”
“這是兩碼事。”佐奇瑞溫言道。但他還是很固執,如同飛蛾不顧一切地奔向火焰,“要明白發明擺控裝置時的初衷,當時鍾運動得很沒有規律,我清楚它們的機製達不到,因此必須將其置於恒力控製之下,我靈機一動想到了平衡輪。於是我成功了,它的運動有規律了。這難道不是奇妙的想法嗎?它在運動時所損耗的動力恰是使它保持有節律運動所需要的!”
沃伯特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