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們的船隻經過了法羅倫,躲過了最後一艘巡邏船,他們才讓我在甲板上露麵。我感激父親的這種遠見,就用海員的那種直率方式向他致謝,一點也不懷疑他把我的到來對一切人(水手除外)保密懷有一定目的,他簡要地敘述了我獲救的過程,對我說明應該是由他來感謝我,因為我的出現很合時宜。他早就製成一種裝置,想證實與某種生物現象有關的理論,一直在等待機會使用這種裝置。
他說:“毫無疑問,你已經證明了這種理論。”他歎息了一聲,又說,“不過,隻是在溺死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罷了!”
講得簡單點吧,他預支了兩個英鎊給我,作為跟著他航行的工資。這一手我認為他幹得很漂亮,因為實際上他並不需要我。出乎意料,他不讓我和水手們一起吃飯,而是要我到一個舒適的特等艙房裏,在船長的餐桌旁進餐。他看出我不是個普通水手,我也決心利用這個機會重新獲得他的寵愛。我虛構了一段經曆,說明受過的教育和目前的境遇,盡可能與他接近。不久,我就泄露了對科學研究的愛好,他也很快賞識了我的才能。我成為他的助手,相應地增加了工資。他對我越來越信任,向我敘述了他的理論,我變得和他一樣熱衷於科研了。
日子過得飛快。我對新的研究工作深感興趣。白天就在藏書豐富的圖書室裏消磨時光,聆聽他闡明計劃,協助他做實驗。不過,我們不得不放棄許多使人入迷的實驗,因為一隻在海洋裏顛簸起伏的航船不是做精細或複雜工作的合適地點,但他答應,在船隻到達的地方有個設備完善的實驗室,我可以在那裏度過許多愉快的時光。據他說,他占有了一個在地圖上沒有標誌的南海島嶼,並把它變成了一個科學樂園。
到達島上不久,我就發現先前美好的想象竟十分荒唐。但是,在描述後來發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前,我還得簡要地講清楚,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人類命運所遭遇到的那種駭人聽聞的經曆。
我父親年老後,斷然舍棄了散發著黴味的古董的誘惑,致力於研究在生物學這個總項目下更富於吸引力的事物。由於年輕時在基礎學科方麵有堅實的基礎,他迅速探索了科學界的一切高級學科,到達了未知世界,便想占領這個無人問津過的領域。正在他研究工作的這個階段,命運之神又把我們倆拋擲到一起了。我的頭腦還算靈活——雖然這是我自己說的——很快就掌握了他思考問題和推理的方法,變得幾乎同他一樣狂熱。不過,我不應該這麼說。驚人的結果隻證明他的神誌是清醒的,我隻能說他是我見到過的冷漠、殘酷而又最奇特的怪人。
洞察了生理學和心理學的雙重奧秘之後,父親的思想進入了一個新的邊緣科學的廣闊領域。為了進一步探索,他開始研究高級有機化學、病理學、毒物學以及與他的推斷性假設有關的其他科學和次科學。他提出了這樣一個命題:暫時或永久失去生命的原因,就在於原生質內某種元素與化合物的凝固。因而,他把這種物質分離出來,進行了無數次實驗。由於有機體暫時失去生命會導致昏迷,永久喪失生命會造成死亡,他就探索一種能夠阻礙、中止原生質凝結,甚至使它不致凝固的人工方法,如果不用專門術語來表達的話,他的假設是,死亡,隻要不是嚇死,或者器官未受損傷,隻不過是生命的暫時停止,通過適當的方法誘導生命的複活,應當是可能的。他想發明的,就是這樣一種使暫時死亡的機體重新獲得生命的方法。當然,他也明白,在機體腐敗之後,這種嚐試就是徒勞的了。因此,他迫切需要找到剛剛死亡,或一天之前還活著的機體。他正好找到了我,並且在我的身上,初步證實了他的理論。我從舊金山海灣裏被救上船時,確已溺水而死,但是經過他發明的空療法器械救治,終於重新點燃了生命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