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深處,兩個男子似乎隻是偶然碰到寒暄兩句,此時眼見有另外的車進來,很快客氣告別分開。
尹子淨沒在停車場入口處駐足,她回神之後很快出了停車場向家屬樓走去,兩輛奧迪依次從背後遠去,她心中的疑慮卻漸漸彙集。
那兩個人什麼時候熟起來的?
兩人中那個年紀五十多歲的男子是哥哥尹子山頂頭上司,重山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張家清,對方是西川省人,向來和重山地方派係不太對付。
而另一個年紀四十出頭的男子卻是千盛市委副書記、市長尹衛東,這人和尹家是遠親,尹子淨小時候還在家裏見過對方,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算得上重山地方派係的大將。
這兩個人應該沒有機會湊在一起,可尹子淨剛才咋見下,兩人打寒暄表情似乎很熱絡,她平時沒有太留意重山官場的細微變化,卻也知道這種情形不太正常。
如今重山官場風雲莫測,去年新任市委書記躊躇滿誌,今年即將代管三個地級市,以及眼看即將成為現實的直轄傳聞,這些大事任何一個都會對重山官場造成極大衝擊,何況還是三個一起來,連番洗牌下必定會有極大變數。
目前尹家在重山這個老根據地的勢力處於真空期,尹榮茂剛剛退休,尹子山還沒能頂上去,小叔尹榮華在鄂北省如履薄冰,尹家一係正處於繁榮交替的關鍵時期,一個不慎就會掉下去。
尹子淨畢竟唇亡齒寒,和路揚聊過之後,她心中的不安此時更多了幾分。
尹家兩位老人退休後為了方便也為了習慣,住在市政府給退休老幹部安排的公寓樓,有個阿姨照顧。
尹子淨之前打過電話,她敲開門和阿姨打了招呼,徑直向客廳走去,尹榮茂帶著眼鏡正看著戲曲哼歌。
“怪了怪了,今天吹的什麼風?”
尹榮茂抬頭喃喃盯著小女兒走過來,往日老伴打電話去這位都未必肯回來看看呢。
“爸,媽呢?”
尹子淨表情依然淡淡,她把自己的包丟下,四顧看了看,視線掃過角落的禮盒,隨即落在最近蒼老許多的父親身邊。
“去看她的股票了,多半又不會來吃飯。”
尹榮茂撇撇嘴,要不是天氣太冷,他也想去釣魚了。
“哦,大哥是今天回來吧?”
尹子淨點頭又隨口一問,尹子山全家過節去了外地旅遊,算算今天下午應該回來了。
“你找他有事直接去他那邊等就是了,哼。”
尹榮茂一聽女兒不是來找自己,老孝的脾氣就爆發了。
“我回來想看看你們,再順便和大哥聊聊,這是什麼?”
尹子淨卻表情淡定不吃這一套,她伸手挽住父親的胳膊,對方的戾氣頓時煙消雲散,她才指著角落的水果禮盒隨口一問。
“外人都比自家女兒有良心,還記得過年來看我這老頭,你和耀宏倒是就大年三十冒了個頭”
尹榮茂說起這個就有氣,女兒和遲耀宏結婚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情不好,遲遲不肯要孩子,他現在一個孫子都抱不到,妍妍那孩子性格太軟,舒舒如果是男孩性格就正合適。
“是誰來了?”
尹子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岔開追問,手輕輕在父親肩頭揉動。
“尹衛東,還記得不?小時候經常來家裏,現在千盛那邊不方便,可也沒忘了老頭子我。”
尹榮茂享受著小女兒難得的親昵,他眯著眼睛隨口答道。
“他啊,來做什麼?”
尹子淨靠著父親,半真半假愕然詢問。
“看看我這老頭子,還發了點牢騷,說萬恒吉那小子一意孤行,把千盛兄弟都賣了。”
尹榮茂說著表情就挺驕傲,他是退休了,可影響力還是在的。
退休前尹榮茂曾經在西川省委組織部呆了七八年,是實權很大的常務副部長,尹衛東早先升任千盛副市長就是他去宣布的,雖然如今職位高了不算他的人,可雙方關係也很不錯。
“是嗎?是什麼牢騷啊?”
尹子淨繼續詢問,尹榮茂就簡單說了說,卻讓她非常驚訝。
尹衛東抱怨萬恒吉不按規矩來,要用千盛資源去換取上麵領導歡心,這恰恰被路揚說準了。
對於任何一個地方政府,煙稅和酒稅都是地方財政的重要支柱,而重山恰恰這兩方麵都出了問題,導致在地方財政上捉襟見肘,一度連幹部工資都需要東挪西借。
相反千盛卻是個經濟強大的地級市,僅以煙草為例,千盛煙廠隻有重山煙廠一半職工一半產能,但是年銷量和重山煙廠相差無幾,利稅更是兩倍以上。
從行政級別來說,重山是副省級城市,比千盛地級市高一頭,可在西川省省委,乃至中央眼中,重山市委也好市政府也好,這幾年的功課顯然不如千盛市委市政府得分高。
雖說如今重山換了市委書記,市長下半年也應該要換,可重山市本地幹部在省委也好,中央也好,很明顯不得歡心根本沒機會寸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