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哮虎衝出了會議室的門,屋簷下掛著的冰棱滴落下來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掉在麵前那個魁梧東北大漢的腦門上。
張哮虎感覺腦袋一陣眩暈,他捂著頭,“完了完了!參謀長,你來!你快來!”
蘇清泉早就聽見了動靜,從會議桌上出來的時候,看見張哮虎扶著牆,背對著屋簷下站著的那個人,“參謀長,我最近經常出現幻覺,鬼子在我耳朵邊上爆炸的那顆炮彈看來傷我不輕。你快看看,我後麵是不是站了個人,他跟我說他是鄒城......”
“嗯,是鄒城!”蘇清泉點頭道。
張哮虎使勁地用鼻子吸了口氣,“得,你今天下午加個班,再去給六連的弟兄燒點紙。告訴鄒城,死了就死了,先後而已。等我哪天也死了,就去找他聊聊。別大白天地出來嚇人,老子心髒不太好。”
“團長!”鄒城伸著腦袋,看見蘇清泉向他使了個眼色。鄒城點點頭,退到了一邊。
王小壯帶著其他人遠遠地看見團部會議室門口發生的這一幕,張德貴搖了搖頭,小聲地對王小壯說道:“我覺得你們團長中了邪!連活人和死人都分不清了!”
“住嘴!”王小壯製止道:“我們團長是太高興了,不敢相信這是事實而已。”
“胡說八......”張德貴還想挖苦兩句,卻見張哮虎忽然轉過身來,一拳打在鄒城的胸膛,然後一把抱住了他。
“你特麼還活著啊!老子等了你半年啊!整整半年,你死哪裏去了?”
鄒城被張哮虎這一拳打得一口氣沒喘上來,隻覺得呼吸困難。蘇清泉連忙上前,勸慰道:“團長你別太激動了,醫生說你的傷有後遺症的!”
張哮虎抹了一把眼角悄悄流下的眼淚,“身體算個屁,活在這個年代的軍人,沒死都是對不起黨國!參謀長,你去,今天團部加餐,有什麼好吃的都給老子整過來,我要跟鄒城喝一杯!”
“好!”蘇清泉看著兩人,又看了看堂下的王小壯,路過幾人身邊的時候,他還拍了拍王小壯的肩膀。王小壯小聲地問,“參謀長,團長什麼時候受的傷?”
蘇清泉停了下來,“去年你們去六十裏之後,團長親自帶著一營去接應你們。結果中了鬼子的埋伏,五連全軍覆沒,一營損失慘重。團長也被鬼子的炮彈炸聾了一隻耳朵,現在都還沒好。醫生說,他腦袋裏還殘留著一塊彈片,沒辦法取出來。”
王小壯聞言愣神,五連全軍覆沒了?
“那五連長呢?”
“死了!”蘇清泉歎了一口氣,“五連沒能活下一個來,他們頂住了日軍的十九次衝鋒,戰鬥到了最後一個人。沒有他們,一營和團長也逃不出來。”
王小壯聽著蘇清泉的話,忽然就想起當年他們第一次從前線返回馬家橋的時候,五連洪連長甩著馬鞭揶揄他和鄒城的場景。那時候六連還剩下幾個新兵,洪連長讓鄒城去當他的副連長。沒想到現如今物是人非,昔日那音容笑貌猶存,但卻已經是人鬼殊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