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會做一個夢。

夢裏有個看不清麵容的男子對一名女子溫柔地喚:“玥兒”,女子背對著我,隻瞧得出二人都著一襲白衣。

緊接著就是無數畫麵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晃過,仿佛我在夢裏旁觀了這位白衣女子的一生。

一忽兒是她對著男子軟軟撒嬌,一忽兒是她做男裝公子打扮,協同男子一起,與一群權貴公子飲酒鬥詩,一忽兒又是她顫抖著雙手,不停地搖晃傷痕累累的男子。

我從來隻瞧見她半邊朦朧側臉或是背影,未曾識其真容,也隻遠遠地暼見她的唇一張一合,卻從未聽清她在說什麼。

而那位白衣男子的麵容仿佛永遠籠罩在霧裏,難以叫人窺見一絲真實,不同的是,夢裏時常有他溫柔低喚:“玥兒,玥兒”,一遍又一遍,語氣裏是滿溢的深情,恍若喚著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

夢的最後,是漫天血色,女子一身火紅衣衫,發間簪一朵杜若,於海棠花樹下起舞。旋轉的大片紅色,鮮亮得像是浴火的鳳凰,隨時都要乘風而去。

而後,她緩緩地,倒在了樹下。

夢中一切漸漸隱去,我又重新陷入黑暗。

隻那句“玥兒”,縈繞在耳際,久久不願散去……

“沅芷,磨磨蹭蹭的還不起床,我都要餓死了!”

猛地從黑暗中驚醒,我抬眼望向窗外,天色已是大亮,甩甩頭,拋開腦中愁緒,夢終究是夢,那不過是別人的一生,權當是看了場戲文罷。

極快地洗漱一番後,我便無視了院子裏大喊大叫的人,直接拿起籃子出了門。

我叫沅芷,沅有芷兮澧有蘭的沅芷,老頭子說,他撿到我時,我正滿身狼狽的暈倒在溪旁,潺潺流水邊,白芷花開的正好。隻因我對前塵往事一無所知,竟似全然忘卻了自己是誰,便有了這麼個名字。

順便說一句,這個老頭子,是個活了上百歲的老妖怪,山中錦色年複一年,不曾有過變遷,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他究竟在這神秘的深山中度過了光陰幾許。

而若幹年來,他的麵容像是定格在青年時代,不曾有過任何改變,可笑他強迫我喚他爺爺,實際上看起來就是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俊俏青年人。

大約是寂寞了太久,我這個便宜爺爺他實在是……健談的不像一般人,全無清高的世外隱者形象。而我就這樣忍受了他半年的魔音貫耳。

都言山中無歲月,我卻偏偏記得很清楚。

我不知道這座山叫什麼名字,也不關心我究竟是為何到了這裏。半年來,每每完成老頭子的各種要求,我便要去山林中走上一圈,聽著鳥鳴啾啾,流水潺潺,還有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作響。也會去溪邊戲水抓魚,采一些常見的藥草。在我被那個奇怪的夢困擾的煩惱不堪之時,也會去山坡上走走,躺在草地上,望著雲卷雲舒,聞著清新花香,閉目小憩。

實在是愜意十分的生活,這亦讓我越發不願回想起那些紛雜的前塵往事。

我挎著籃子,如往常一般輕車熟路的前往小溪邊,想到那個困擾我多時的夢,煩躁的同時又有些好奇,那名女子,究竟與我有何關聯,她是誰,而我,又來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