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模糊的視線裏,才發覺冰冷的淚水不知何時早已潸然流了滿麵。沉甸甸的金鐲箍在腕上好似毒蛇纏臂,恍如永生永世無法擺脫的宿命。涵柔癡癡佇立在原地,頹然垂下的手隔著衣料觸及銀鐲熟悉的堅硬質感,激起周身漸漸抑無可抑的戰栗。
織金繡鳳的衣裳繁複之下,你親手所製的並蒂蓮蜀錦荷包中,芙蓉鏨銀鐲與肌膚隻隔著貼身的小衣。可你不知道,你永遠不會知道了……
一地的碎玉宛如紮在心頭的銳刺,明晃晃地映得腦中一陣陣發暈。凝注了那樣久,那樣久,天地沉寂,仿佛時光都已悄然停滯,才終究強撐著蹲下了身去,把碎片一一拾在掌中。指尖冰涼幾乎沒有握持的力量,身軀好似被蝕空了一般,她掙紮著起身的刹那眼前一黑,再支持不住便是癱軟在地。
毓宸宮。
疾行不停,邁過門檻的一刹宸雪猛地一個踉蹌。緊隨其後的綠綺提心吊膽了一路,慌忙上前扶托住她的臂膀,連聲關切,“小姐,您沒有事罷?”
背心裏冷一陣、暖一陣沁出黏膩的汗意來,四肢酸軟好似沒有一絲氣力,她垂下眼眸瞧著腕上胭脂樣的嫣紅一抹,意識漸漸模糊,驚呼直刺入耳——“小姐,您的臉色怎麼這樣白!”
未央宮。
簾帷低垂遮蓋了榻上女子蒼白如死的容顏,腕上太醫診脈的手微有顫抖。涵柔心焦不已,按捺不住啞聲相問:“孩子怎麼樣?沒有事吧?”禦醫趙瑾銘神色凝重隻皺眉不語,半晌收回了手去,卻是微微搖頭。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她伸了手幾乎已要撩開帷幔,這才聽太醫道:“若要微臣如實相告,娘娘而今的情況……實實不算安好。”
一隻手不覺護在了小腹上,仿佛憑此就能守衛這孕育中的脆弱生命,涵柔勉強壓下心中惶然,澀聲向簾外道:“你隻管說。”趙瑾銘略一躬身,目有憂色,“娘娘此番自有孕以來胎象便不甚穩固,調養了這許多日才好轉幾分;今日卻又引得胎氣激蕩、氣血逆行以致昏厥,實在大為不妙。”他頓一頓,忽而壓低了嗓音,“不瞞娘娘說,這一回,有七八分許是個男孩兒。”
“什麼?”涵柔脫口低呼,太醫略一頷首,正色接下去道:“娘娘若要護得皇嗣周全,便須得安心靜養,不再費心勞神。微臣自會仔細斟酌著方子為娘娘安胎,娘娘也得加倍小心謹慎才是,萬萬不可再如今日這般,情緒激動傷了胎兒。”
涵柔提心吊膽聽完,但覺心亂如麻,半晌才低低道:“我知道了。”沉吟片刻稍稍抬高了嗓音,“今兒的事可報與皇上知道了?”侍立簾外的景珠應聲答:“皇上今兒去了七王爺府上。”涵柔輕輕“嗯”一聲,淡淡吩咐:“才剛的事,莫要稟報皇上了。”說著轉向趙瑾銘,正色道:“方才你對我說的話,也不要再向別人說去。你盡力為我安胎,對外隻說一切安好便是。免得教皇上憂心。”太醫微一躊躇,很快躬身應了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