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和五年十月初十,夜,長樂宮。
皇帝盥洗了正預備著要更衣睡下,忽聽步聲急促,趙忠敬匆匆入了內室來。手上猶淋淋瀝瀝滴著水,他不及取布巾拭幹,已急急回身,脫口問道:“怎麼樣了?”趙忠敬忙道:“皇後娘娘自午後開始陣痛,現下發作得厲害,怕就在今晚了。”皇帝既驚且喜,又問:“產婆和太醫可過去了?”趙忠敬笑道:“皇上放心,一早都過去了。鄭國夫人也已在未央宮陪著了。”
他點點頭,搓著手左右踱了幾步,頗顯局促不安;到底耐不住吩咐:“去未央宮。”趙忠敬慌忙勸道:“皇上,夜已深了,外頭黑燈瞎火的,輿轎也收拾了。太醫說娘娘是初產,總得到寅時才生得下來。皇上也累了一天了,且睡上三兩個時辰,再過去也不遲。”
“阿柔頭一遭生養,陪在她身邊到底教她心安些……”皇帝微一沉吟,斷然道,“又沒多遠的路,多打些燈籠照著亮,隨朕走過去。”
夜色深沉,各處大都已熄燈睡下,獨獨中宮上下一片燈火通明,不時見人進人出。
禦駕來至正殿中時,淑妃柳婉迎出來見禮,“皇上來了。”皇帝道:“淑妃也在?”柳婉便笑,“好歹生養了寧瑜,皇後娘娘頭一回經曆這生產的事,難免心慌些;又不敢驚動了慕容昭儀,就喚臣妾過來陪著。”皇帝不語,默默凝睇著宮室的最深處,高大的屏風阻絕了視線。
內殿裏斷續傳來壓抑的呻吟,宮女與產婆忙進忙出,神色匆匆;太醫守在門外不時探問裏間的狀況,低聲斟酌商議。皇帝不曾移開含情相望的目光,語聲是少見的繾綣低柔,“去告訴皇後,我來了。什麼都不用怕,我會一直在這裏。”
涵柔打從午後開始斷續地腹痛,此時已疼得滿額盡是汗珠晶瑩,隻強忍著不叫出聲來。正自煎熬,隨侍淑妃而來的安倩自外間奔入,喘著氣兒未語先笑,掩不住歡欣滿溢,“娘娘,皇上來了!就在外頭守著娘娘哩!”
李氏在旁為涵柔拭著汗,聞言亦是眉眼蘊笑,“涵兒,你可聽見了,皇上就在外頭等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呢!”涵柔喘息著點頭,想要掙出一個笑容來,洶湧襲來的劇烈痛楚如要把身體撕裂,再忍耐不住已是痛呼出聲。